山不在高，水不在深，长大后，学过《陋室铭》，春来越发觉得日月河和伏牛山是宋王阁不可或缺的存在，少了哪一个，这片土地也就没了魂。

自从王二麻掺和进来，春来更是为了保住伏牛山，而想尽办法，那架势好像拿着棍子，驱赶着王二麻，不让他靠近伏牛山。

之前，春来从没把他当做对手，顶多算是年少时的打架对象。但时代也给他了机会，让他当上石料厂副厂长，还是股东。这并不奇怪，机遇面前人人平等，而在这充满希望和机遇的年代，只要肯努力，咸鱼也会轻易翻身。

没想到，王二麻不仅胃口大，也会阴谋。

而就在这充满希望的崭新年代，沉寂数百年的伏牛山也迎来崭新希望。十亩地西瓜就能成就万元户，过去想都不敢想，虽然现在万元户也不再是稀有品种。

意外的收获和喜悦，让春来无比振奋，也更自信，伏牛山就是宝地。他想的也更多，就让村民在山下种植猕猴桃。那家伙，比西瓜可要值钱多了。

村里也接到通知，区农业局刘技术员将挂钩宋王阁，而且很快来村里，指导村民前期准备工作。春来越想越高兴，搓着手心，对春林说：“以前伏牛山只是山，等明年，种上苹果和猕猴桃，那真就成宝山了。”

春林理解春来的兴奋，他还秉承着老支书观念，作为村支书，还兼任着村主任，似乎仍是全村的家长，要替村民做主。但这与现实不太相符了。土地都分给了村民，就是集体的山坡，只要承包给村民，种什么，怎么种，只要不违反政策，那都是村民自己的事。

用大道理说，要相信群众的创造力，比如马莲嫂子和二蛋媳妇种西瓜，完全是自发的。丰收了归自己，赔了也不埋怨别人。

春林眨眨眼，给春来泼了一盆冷水：“哥，万一果树收入没达到预期，或者赔钱，怎么办？”

不赔钱？为什么会赔钱！春来瞥了春林一眼：“只要用心，就不用考虑赔钱。”

若不是春来拼命挣钱，弟弟妹妹都会辍学，所以对于春来，春林真有长兄若父的感觉。他想提醒春来，现在村民想种什么，有很大的自治权，不要强迫或者故意引导，不然将来出了问题，村民肯定会怪罪到他头上。

他摇摇头：“现在是市场经济了，价格也就由市场来主导，千万不要麻痹大意。”

小心行得万年船，肯定不能麻痹大意，不然会伤了村民种植果树热情。春来点头赞同：“说的对。”

“可你在全力推进这件事，万一出了问题，村民就会怪罪到你头上。”春林担心地说。

春来哈哈笑了：“我都给你说了，不用考虑赔钱。”

“你不要太认真了，你只是村主任，不该操那么多心。”春林说的已经很直白。

春来不以为然。就是市场经济，现在人们有钱了，连五块钱一斤的猕猴桃都舍得买，其他水果更不愁销售。他瞪起了眼睛：“行了，我看你就是不想让我高兴，睡觉。”

“我想让你高兴，所以才提醒你，大公无私是对的，但也要考虑自己，你也没那么多精力。”

春林说的很中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春来不仅管着面粉厂，管着两辆汽车，还要处理村务，哪还有时间去操心伏牛山？

春来却很生气，好家伙，念了几年书，怎么就变得自私了？往后要当上大官，估计都会忘了宋王阁。

以他的理念，既然让二十多户村民承包了山坡，就要有所收获，不然，心里会过意不去。

第二天上午，他给刘技术员打电话，刘技术员不在单位。春来想着下午或者明天去农业局直接找刘技术员，尽快沟通和落实水果园前期规划工作。下午，他接到乡里通知，明天上午八点半召开紧急会议，内容是做好当前防汛工作，要求各村支书或村主任必须有一人参加。

春来是支书和村主任一肩挑，只能参加会议。

会议很重要，乡长亲自主持，并提出要求，重点是乡里日月河和白马河两个河段，还有孙楼、柳林等低洼的村庄。

乡长说，说根据气象专家预测，还有今年实际气温，已基本确定今年就是厄尔尼诺年，也就是平均气温高于往年的年份。在这样的气候条件下，发生极端天气可能性将大幅度增加。

这是长期的需要重视的工作。历史上，日月河也曾发生过洪水，并冲破河堤，淹没了村庄，幸而村民躲上伏牛山，才夺过劫难。同样，这片土地也发生过旱灾，听王三爷爷说过，那一年夏天，庄稼都干旱而而死，山上野草，滑根洋火，就能点燃。

不过，现在有了机井，可以抗旱，主要是防涝。日月河从山里流淌而来，连续暴雨，会引发山洪，浑浊的洪水也会灌满日月河。

也许是年年都要准备的工作，而最近二十年没有发生洪涝，所以人们心里有了懈怠，就连老支书也没觉得有什么。

而且，日月河堤重新修过，以水利局工程人员估计，能抵抗至少三十年难遇的洪水。之前，他也学着乡里的文件，咬文嚼字，说目只要完善预警机制，根据天气预报发布连续暴雨天气，让村民做好提前转移准备，就能无虞。

事实上，市、区、乡也早有针对方案，如果发生特大洪涝灾害，特紧急情况下向山上转移，收到提前预警，就让村民前往市区躲避。

但既然乡里召开紧急会议，部署防汛工作，春来不敢掉以轻心。开会回来，他立即召集村委委员开会，根据乡里指示，落实好防汛工作。他建议购买五千条编织袋，所需费用暂时由他垫付，等年底面粉厂缴纳给村里分成时，再进行实报实销。

老支书也受邀参会，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幽幽地说：“以前我也想过这么干，可村里没钱。”

这是事实，以前村里没多少收入，主要靠村级提留，导致冬天村委办公室连卖煤的钱都没有，两条腿的桌子，三条腿的板凳，离开墙就立不住，寒酸的要命。这几年才有所改观，至少桌椅板凳能稳稳当当的坐人了。

既然村委有了更多收入，委员们也都赞同。随即，春来把购买棉织带工作分配下去。散会后，他又通过广播喇叭，传达上级精神，并提醒村民，天有不测风云，要有心理准备，别到时乱了阵脚。

刚通知完，春来又接连拨打了三次电话，仍没找到刘技术员。想赶往农业局，抬手腕，看看时间，已是十一点钟，春来只好作罢。他刚要起身去面粉厂，忽然感觉门口有人，扭头，走了的老支书忽然又回来了。

“老头，干啥呢？”春来问。

老支书没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春来。

春来被老支书看的发毛。他躲过老支书眼神，低头看着功放器。这原本是老支书“阵地”，坚守了二十年六年时间，是全乡，乃至全区任职时间最长的村支书。如今他老迈了，老态龙钟一般，怀念以前，或许成了他的日常。

可办公室随便他来，宝奇还专门给他留了一把钥匙。刚才开会，他也发了言，春来没觉得还有让他失落的地方。春来抬头，笑呵呵地说：“老头，没事跟我去面粉厂，以后你聘请你当顾问，替我和宝奇盯着点。”

“行。”老支书点点头，脸上又露出伤心：“你三爷爷回来了。”

前段时间王三爷爷发低烧，吃药打针不管用，村里医生建议他去医院检查。没想到医生让住院。

春来从老支书眼神里感觉到了不妙，瞪起了眼睛：“怎么了？”

老支书一脸黯然：“肺癌晚期，你三爷爷不想住院，也不让跟别人说。”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春来有些发蒙：“怎么会这样？”

“唉，人吃五谷杂粮，哪有没病的，春来，想想办法，让你三爷爷多活几天。”说着，老支书脸上露出了祈求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