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二蛋家收麦子，留下半袋被雨水泡过的麦子，被二蛋娘放在墙角，准备喂鸡。因为二蛋媳妇生了孩子，二蛋娘万分高兴，也就把这半袋麦子忘在了脑后。

今天余粮，二蛋娘忽然想起那半袋麦子，就背着二蛋和二蛋媳妇，将麦子掺进好麦子里。

春来还就担心收购的小麦以次充好，尤其是发霉的麦子，直接影响面粉质量。他和王宝奇商量，在入库门增加传送带。麦子过磅之后，从传送带送进第二道库门，王宝奇亲自检查，质量合格，结账入库。不合格，卖主把粮食拉走。

二蛋娘擅作主张，又怕二蛋知道，匆匆将半袋发霉麦子，灌进另一个口袋。二蛋拆开那袋麦子，倒上传送带。好家伙，前面一点还是好麦子，后面竟然看到了发霉的暗绿色。

那是黄曲霉，吃了容易中毒，而且致癌。

王宝奇立即关了传送带，二蛋木然地扒了扒麦子，扭头瞪着自己的娘。

二蛋娘还以为就是被发现，都是自己村里人，二蛋和春来关系又那么好，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想到王宝奇如此较真，开始嘟嘟囔囔：“就这么一点，死不了人，怕啥呢？”

后面卖粮食的村民都眼睁睁看着，春来摆手：“把坏麦子全装起来，拉走。”

“春来，俺的孩，干嘛和你大娘过不去？”二蛋娘看到春来，还以为春来能给他面子。

“别叽歪了！”二蛋从老娘喊了一声，拿起簸箕，将坏麦子重新装进口袋，扛着走出面粉厂，直接倒进沟里。

二蛋娘急了，这些麦子至少能喂鸡，怎么就给扔了呢。她看着春来：“你劝劝二蛋啊。”

二蛋是实在人，不是跟春来置气，就是跟他娘生气。春来也很支持二蛋做法，就该这样，从开始就树立标准，也叫规矩。他摇摇头：“不要就不要了吧，宝奇哥，就当咱面粉厂扔的，钱如数给大娘。”

“你这是打我脸呢，还有三袋，该多少就多少！”二蛋快要急眼了，吓得他娘也不敢再吭气。

“好，宝器哥，往后再有掺假、以次充好的，不管是谁，一粒都不要。”春来坚定地说。

“好嘞。”王宝奇大声回答。

春来不是想给自己立诚信的标杆，病从口入，变质的粮食做出馒头蒸好馒头，也有很大隐患，万一出了问题，面粉厂就可能关门，投资也就打了水漂。

当然，对于二蛋娘想贪占小便宜，不是什么大事，春来没有放在心上。老支书却很是上火，又满面愁容，撂下一句话：“世风日下。”转身怒冲冲走了。

二蛋受不住了，涨红了脸：“我都倒进沟里了，还要咋样？”

春来摇摇头，低声劝说：“老支书不是说你。”

“我知道是说俺娘。”二蛋又瞥了他娘一眼。

“不光是因为大娘，是村里最近发生的事。”春来是在安慰二蛋，说的也是实话。

的确，村里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村民吵吵嚷嚷，要建石料厂，现在又分成两派，一派是坚决反对，另外是坚决要建。二蛋谁也不支持，只相信春来。

不过，王二麻最近很是活跃，而且都是在天黑后行动。昨天他已邀请宋远柱喝酒，今天二蛋也接到邀请。王二麻给的理由是，都是一个村里的，以前请，请不起，现在有钱了，就在一起乐呵乐呵。

他还拍着胸脯说：“我王二麻很讲义气，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以前的事咱们一笔勾销。”

他说的跟真事似的，二蛋到现在还没忘除夕夜里，他和宋远柱打的王二麻胳膊都脱了臼。

二蛋有了心计，决定接受宴请，但没跟春来说。他想看看王二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如果真是闲扯淡瞎吹牛，那也没什么。

春来也无心过问这些。面粉厂的设备即将运转起来，这是大事。在此之前，附近村子只有两个“企业”，一个是赵家湾的蜂窝煤厂，那不过是几家凑钱搞的“联合”个体户，还有就是王庙的磨面房，已增加到三台小型磨面机。

而他是实实在在的工厂，而且，还从跑运输转行经营面粉厂。他不得不小心晋升，如履薄冰。

还有伏牛山。

因为石料厂，宋王阁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躁动，仍有很多眼睛窥视着山上石头。为了能让子孙后代站在村口，抬眼能看到伏牛山，也必须立即采取行动。

下午三点，春来着急村委委员开会，只有一个议题，就是伏牛山规划。他说了自己计划，把伏牛山打造成水果示范园，特别强调可以种植猕猴桃，到时村里将联系农技站，给予技术上全面支持。

最后春来说，乡长已口头同意，等乡里开会讨论后，再做决定。在乡里没有批复之前，我们可以动员村民，分片承包山坡。当然，也可由一户全部承包下来。

对于猕猴桃，村里人都不得而知，包括在座的村委一班人，甚至不相信春来说的，一亩地能收入上万元，这不是种王母娘娘的蟠桃么？所以啧啧称奇过后，没人再提及，只是议论有没有村民愿意承包。

马莲嫂子是村里代理妇女主任，因为反对丈夫王大志承包山坡，低头没有说话。

王宝奇却抬头看着她。王大志为承包山坡，不仅想给春来和老支书送礼，五位村委委员，包括自己老婆马莲，也全部做了工作。王宝奇收了王大志两盒香烟，自然要替他说话：“反正就大志一人想承包，我觉得咱也不用商量了，就给他呗。”

老支书知道马莲心思，并不想让王大志承包伏牛山，可眼下情况就是这样，没人愿意承包，只好微微叹了口气：“真没人承包，那就让大志全承包了，但有人想承包，那就分开。”

治保主任已完全站在王二麻那一边，也非常想开石料厂，于是说了自己意见：“我觉得就包给一户挺好，以后省的扯皮。”

春来已经看出治保主任意思，微微笑了笑：“好，估计乡里批复还要一段时间，咱们就等等看，散会。”

马莲嫂子没走。她最懂王二麻心思，就是鼓动大家给春来和老支书压力，但真要开了石料厂，所有好处都会归于他一人，村民们顶多能喝口汤，甚至连汤都喝不上。到时王二麻可以一走了之，她和王大志还要在村里生活，岂不天天被戳脊梁骨？

她问春来：“种果园真有那么多收入？”

春来眨眨眼：“前提是管理好，你回去和大志哥商量，如果愿意，咱两家一起承包。”

马莲信了：“好，我回去就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