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装满石子的车，从柏油路驶过，留下一片黄尘。老支书呸了两口，背着手，走向村东面面粉厂工地。

经过三十多天施工，四米多高主厂房已经开始封顶。按以前盖房子模式，房梁很重，需要人力用绳子拉上去，所以新房子上梁时最难，也是容易出事的时间。面粉厂厂房也采用房梁架构，而且还都是钢架结构，老支书很不放心，几乎天天来工地，看上大半天。

这几天，春来也没出车。宋春平已经拿到驾驶证，正跟着吉祥跑车。等封过顶，春来再带他几天，就让他自己开车。

还好，一切顺利，两个钢架房梁已经安装好，上面顶棚也已铺好，工人们开始到屋顶上面处理防水层，说白了，就是防雨层。

春来终于松了一口气，扭头，又看到老支书。

老支书也松口气，却又开始另外的担心。他对王二麻也不放心，但不是担心石料厂。那个坏蛋玩意，保不准就能给你捅出点事来。

他一直提醒春来，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春来似乎没放在心上。

怕春来不引起重视，老支书直接告诉春来：“马上要进设备了，进了设备就要开工了，开工之前，都弄的妥帖些，别让王二麻钻了空子，再投诉你。”

作为全村领导者，如此直接点名自己村民，老支书也迫不得已，因为王二麻已经干过了。春来买第一辆汽车时，就被派出所请了过去，调查好半天，幸亏有承包合同，所长还亲自打电话给吴经理。进行印证后，春来才无恙回来。不然，还真说不清楚。

春来则不以为然：“邪不压正，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就认真生产面粉，不吭不骗，王二麻还能怎样？”

老支书叹口气：“臭小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春来呵呵笑了：“我知道，咱就保质保量，谁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支书又叹口气：“你说咱村里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玩意？”

老支书把王二麻判了“死刑”，这辈子他也就这样了。有时老支书还埋怨，眼下形势好了，但又不分好坏，像王二麻这样的人，能当副厂长，还真没地方说理去。

“还行吧，至少他现在知道怎么挣钱了。”春来并没有把王二麻当成十恶不赦。想想也没必要一棍子把王二麻打死，王二麻心眼不正，但没有到违法犯罪地步，也就是路边偷个鸡，顺手牵只羊，顶多属于贪占小便宜。

只要他有钱了，春来想着这些毛病他可能会改。他劝老支书，就是王二麻盯着面粉厂，也没什么关系，这样咱更不会缺斤短两，以坏充好，反而会更长远。

老支书很佩服春来的豁达，赞赏的点点头。

其实不止是春来，吉庆吉祥两兄弟，还有二蛋和宋远柱也认为，就凭王二麻混账玩意，顶多算是一寸泥鳅，掀不起多大风浪。大不了，再修理一顿，让他三天不能生活自理。

但事实却和他们想的不一样。王二麻似乎已非昨日王二麻，这边面粉厂设备还没运过来，那边石子就通过拖拉机和汽车，经过村边公路，源源不断运各处工地。

不仅如此，村里二十多个青壮年，去了石料厂上班，跟着王二麻挣零花钱。这个王二麻，还真成了精。

春来也叮嘱他们，不能再打打闹闹了，你给他一拳，说不定要蹲十五天班房，跟这样的人，咱耗不起。

不让打，那就不打，反正揍王二麻这样的赖皮，也是脏了自己的手。

车辆需要进行保养了，吉庆吉祥两人也没出车。他俩把车停在春来家门口空地上，换过机油，检查过线路、油管、刹车——最后固定轮胎，从早上忙到下午。

将车开到路边，吉祥拽拽头顶上帆布帽子，笑呵呵地说：“走，去工地。”

“去工地干啥？”吉庆问。

“大爷说了，这两天上梁，晚上都是好吃的，叫咱俩也过去。”

“大爷那是客气，你还当真了？”

“什么客气，就是大爷不叫咱俩，我也一样过去。”

“那走吧。”

吉庆吉祥已完全把春来家当成自己的家，吉庆刚才也是逗自己亲弟弟。

两人回家洗干净手，就往工地走。刚走到街上，王二麻骑着幸福摩托车回来了。

吉祥不想搭理他，装作没看见。吉庆挥手，带着戏谑口气，喊道：“呦，这不是王厂长吗，怎么光临咱们小村了？”

王二麻停下车，瞥了瞥眼：“别说笑，到底我比你年龄大，要论辈分，你至少喊我叔。”

“谁喊你叔？”吉庆瞪起了眼。

“你这家伙，行，不喊就不喊，一个村住着，大不了你，小不了我的。”说着，王二麻下车，撑住摩托车，从上衣口袋掏出烟来，很谦恭地递给两个人。

路上遇到王二麻，他会想龇牙咧嘴的笑，还慌不迭的递烟，感觉以前没有任何瓜葛一般，就是和睦相处的邻居。

吉庆吉祥从没想过和他和睦，他俩属于春来和大光一伙，没少跟王二麻干仗。所有即便王二麻脸上能笑出花来，吉庆吉祥也不为所动，除非他真能改邪归正，做出叫人竖大拇指的事来。

但现在好像是了。王二麻还谦虚地说：“石料厂刚开张不久，产量跟不上去，但你俩放心，只要你们去拉石子，提前给我说一声，咱们随到随装车。”

说完，王二麻骑上摩托车，冒着烟回了家。这段时间，两个孩子在大哥家吃饭，他这次是来送钱。

这家伙真的变了？两人拿着王二麻给的烟，面面相觑。好像不是，应该是故意显摆。王二麻给的烟很不错，阿诗玛，十一块钱一包。

吉祥咂摸出味来，气的抬手要扔掉烟。吉庆拦住他：“王二麻是混蛋，但烟没有错，走，去找春来哥。”

边走，吉祥边嘟嘟囔囔：“搞面粉厂干个鬼啊，咱村的伏牛山还在羊山北面，如果是搞石料厂，现在就能赚钱了，哪像面粉厂，光房子就盖了那么多。”

自从羊山方向传来隆隆动静，村里就开始议论，为啥咱村不开山打石头？听吉祥嘟囔，吉庆也不由心动：“要不，咱劝劝春来哥，也搞石料厂？”

吉祥乐了：“这个主意好，春来哥不同意，咱哥俩干，你当厂长，我当副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