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腊月二十九这天。春来和二蛋跑完最后一趟货，清洗过车辆，回了家。

吉庆吉祥已经回来了，三辆汽车并排放在家门前，很是威风。春林和春香放寒假，就早早回到家里。春林还跟着吉庆跑了十多天的活。

因为已经工作，春雷今天中午才回来，初三就要回去。尽管时间短暂，一家人算是团圆了。不，还有家人在遥远的向阳村。

春来还没告诉爹娘小翠的事。他一直琢磨着该怎么说，有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觉得对爹娘来说，比宣布春雷当上县长，还难以置信。

临近过年，最后几天也更忙。春来必须留够充裕时间，让爹娘和弟弟妹妹们接受这个已隐瞒两年的事实。

今天他必须要说了。这几天，只要回家，爹就会很热烈地说盖房子的事。爹想着，儿女都大了，都要面临结婚生子。再盖五间房子，等以后都回来，也就有地方住。

爹这么说，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春来说啥也该成家了。爹娘容忍春来等小翠，可时间太久，已经过去五年，不能再等了，过了春节，春来三十一了。

爹娘虽然没有明说，但春来能感觉到二老的忧心着急，还有期盼。这也让春来必须要说出来，尤其小翠怀孕，这天大的事，再不说，真说不过去了。

家里还在忙乎，依然是老传统，炸鱼炸鸡炸肉炸丸子。也和以前一样场景，春香烧火，爹娘在锅台旁忙乎，春雷和春林不时伸手，捏一两个，放在嘴里，追忆着以前过年景象。

以前穷，总共也就一小篮，有时连荤腥都没有，就用裹上面的土豆代替。爹娘舍不得吃，但也保存不了多长时间，大都被春雷给偷吃了。现在每一样都炸上满满一筐筐，随便吃了，反倒不稀罕了。

不时有邻居来串门，说上几句话。九点钟，厨房里也终于忙完，爹摆上炸鱼炸鸡炸丸子，烩了酥肉，凉拌了黄瓜，算作晚餐。

春雷同学也告辞，回家。春雷送同学回来，猛然抬头，春来站在院子里，冲他使着眼色。

“怎么了，哥？”春雷觉察出春来脸色不对。

“插上门。”春来冲春雷说。

“嗯，好。”春雷转身，把大门插好，又回到春来边，小声问：“哥，出什么事了？”

“我结婚了，偷偷办的结婚证，是小翠。”春来低声说。

“什么？”春雷不敢置信，抬头摸摸春来额头：“哥，你没事吧？”

“有事啊，小翠怀孕了，我想必须告诉娘了。”春来低声说。

因为支持春来等着小翠，这几年春林没少挨埋怨，没想到，春来早已和小翠领了结婚证，春林也真是服了。他哭笑不得：“哥，你先让我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春来小声说了一遍。春雷皱起眉头：“你是说，小翠姐也当老板了，但就是因为她哥哥，不想回来？”

“有这个原因，主要还是想安安稳稳多挣两年钱。”春来说。

“小翠姐变成女强人了，看来苦难真能改变一个人。”春雷很是感叹。

爹在屋里催他俩赶紧回去吃饭。其实已经不饿了，但一天三顿，一顿都不能少，必走程序，何况又是一家人。

“怎么说？”春雷小声问。

“你先替我说。”春来冲春雷使个眼色。

“好。”春雷推着春来，走进屋里。

爹已倒上酒。过年了，酒也成了餐桌上的必备，还是春来买的好酒，屋里已飘满香味。

一家人坐好，老爹端起了酒杯。四个孩子，三个大学生，这就让着家庭名扬十里之外。春来也不赖，三辆汽车，三台拖拉机，乡长见了，都满面春风。

刚要把酒杯端到嘴边，被春雷拉住了胳膊：“我有事要说。”

春雷说着，还歪头看了一眼春来，似乎在进行最后的确定。春来明白春雷意思：“我去拿结婚证。”

“什么结婚证？”爹吃惊的放下了酒杯。除了春雷，娘和春林、春香也都以为听错了。

春雷低头，又抬头，微笑着说：“我也是刚听大哥说，他和小翠姐已经领证结婚了。”

声音不大，却如同一声炸雷，屋里气氛瞬间凝固了。爹脸上表情很是奇怪，像是震惊，又好像在笑，似乎相信，又似乎断然不信。

春来在箱子最底层，拿出用报纸包了三层的结婚证，回到堂屋，先交给了爹。

“到底怎么回事？”爹看看结婚证，应该是真的。可怎么两人就凭空领了证？爹和娘仍不敢相信。

春雷替春来说了一遍。

娘问：“大孩，真的？”

“真的，小翠还怀孕了。”说完，春来像做错事的孩子，低下了头。

春来不会撒谎，尤其这么大的事。娘腾地站了起来，双手也似乎无处安放，举起来，又放下，转过身去，又转回来，百感交集，忽地哭了：“你这熊孩子，你这熊孩子啊——”

“不是，娘，是小翠不让说。”春来赶紧解释。

“主要是因为他那个倒霉哥哥，还有，小翠姐入股服装公司很赚钱，不想被打扰。”春雷又补充说。

娘急了：“俺不管啥公司母司，小翠命够苦了，大光娘身子又不好，怀孕了，不能没人照顾，过了年，你就把小翠给俺接回来！”

“娘，我说了，可小翠不想回来。”春来只能接着解释。

春香说话了：“娘，您得理解小翠姐，从大光哥去世，她就没上过舒心的日子，所以她暂时不想回来。”

春雷也说：“是啊，娘，小翠姐也肯定想和大哥在一起，可不是还有服装公司吗。”

春林很生气：“尤其是小翠姐的哥哥，简直没人性。”

“啥也不说了，爹，娘，至少俺哥已经成家，快要当爹了，这是今年咱家最大的好事。”春香提醒说。

“是啊，您就不用替我哥着急了。”春雷扶着娘坐下，又笑着说：“从买拖拉机，到买汽车，再到现在，我哥尽干神仙事，叫人想不到。”

这是好话，娘听不进去，抬手擦擦眼角：“可是，儿媳妇怀孕坐月子，当婆婆连看都不去看，这不是事。”

“等天暖和了，你们就说去我那儿了，然后去看小翠姐，不就行了？”春雷想出了主意。

“这个好。”爹眉头舒展开来，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却又埋怨出来：“五年前过年，人家小翠主动给你说过，要和你结婚，你就不同意。”

春来低头，没有说话。他已经后悔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答应小翠。这一错，搞的小翠离家远去，本是合法夫妻也不敢声张。

春雷赶紧帮春来解释：“爹，你别怪大哥，不是有小翠姐的哥哥吗，那可真不是好东西，真要那时候结婚了，还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

春林却来了情绪，拍着桌子说：“怕他个鬼，咱又不违法，他敢来，咱就整死他！”

春来看了一眼春林：“怎么说话呢，不像大学生。”

爹也瞪起眼：“再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你哥哥的大舅哥，咱不能弄死他。”

春林赶紧嘿嘿笑了两声：“我就是发发牢骚，他还真敢来，我还不信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