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跑千里之外的长途，仅带好驾驶证、行车证、养路票、经营许可证，春来还多带五百块钱。穷家富路，有备无患。

他穿上了部队发的衬衣，本是雪白颜色，时间久了，洗的略微发黄，但很整洁，旧军裤也没有褶皱。因为他在搪瓷缸里装满开水，带着手套，熨烫过。

又带一身换洗衣服，装进手提包，锁上家门，和吉祥上车，开往市区。有汽车维修厂，属于国营，而且人家主要服务对象也是国营和集体单位。个体户一般不去，有问题，去零件商店买回来，自己搞。

就一个橡皮通水管，直接开到零件商店，买好，戴上手套，打开引擎盖，把即将破损管子拔下来，将新管装上，为保证无虞，春来又找细铁丝，拧紧。不到一个月，就换水管，在那时实属正常，毕竟工艺水平并不高。

收拾利索，又检查一遍，春来开车来到加油站。油箱和备用油箱全加满，两人来到农贸市场外面，等待方主任。

农贸市场新建不久，又临近中午，里面人不多。门口还有人摆摊，卖小人书的，卖凉鞋的，有卖衣服的，还有一个青年，旁边摆着眼镜。

大多是太阳镜，其实就用有色玻璃做成的眼镜片，外面加上眼镜框。大多也是从南方流行开来的蛤蟆镜。现如今，东华也出现了时髦热，有不少青年，喇叭裤，花衬衫，长毛还烫头，扛着录音机，非把自己标配的很摩登。春来不喜欢这样，觉得像老外的嬉皮士，戴带有荒诞不羁却又颓废的感觉。

阳光正浓，刺得睁不开眼睛，春来扭头看了几眼，不由跳下车，来到眼镜摊位旁。小伙子立即起身，大声介绍：“哥们，这都是出口转内销产品，很高级，很时髦。”

春来也不说话，拿起一副眼镜，对着太阳试了试，光线弱了很多。吉祥也走过来，问：“多少钱？”

“哎呦，哥们，咱可是高级产品，我六块钱一副进来的，哥们想要，咱交个朋友，十块钱两副。”小青年喋喋不休。

春来摘下眼镜，低头看看，不太喜欢，于是说：“太贵了，五块钱两副还差不多。”

本想着小青年会很生气，然后带着吉祥离开。没想到小青年跺跺脚：“今天还没开张，就是交朋友，卖了！”

这就卖了？春来扭头看着小青年。

吉祥已经相中了，龇牙笑笑：“哥，够意思了。”

五块钱不贵，春来付过钱，一人拿一副眼镜，高兴地回到车上。春来不在乎眼镜形状，反正只是遮蔽阳光，不在外面戴。吉祥很是臭美，戴上眼镜，探头看着反光镜，心里别提多高兴。

十一点，方主任准时而来。有人骑摩托车送他，拎下一捆北冰洋汽水，还有挎包，送他的人走了。

吉祥看到汽水，又是十分高兴。跳下车，帮着拎上来，还调侃说：“方主任，喝完不用再退瓶了吧？”

在摊位喝过汽水，一瓶汽水两毛钱，如果不退瓶子，那就再加两毛，也就说瓶子和汽水一样值钱。方主任笑笑：“想退就退，不退也没事。”

“还是退吧，咱留着也没啥用。”吉祥拿起起子，打开了一瓶。他还戴着眼镜，很装叉的样子：“戴太阳镜，喝汽水，挺不错。”

方主任只看了一眼眼镜，不解地说：“你们开车很挣钱，还买这么便宜的眼镜？”

“可以了，高级货，五块钱两副。”吉祥仍一副井底蛤蟆模样。

“这哪是什么高级货，一块钱一副都贵。”方主任笑了笑。

“啥？”春来惊讶地说。

方主任拿过春来眼镜，又看了一眼：“你俩上当了，这就是有色玻璃，坑人的。回来送你们两副真货。”

方主任的话应该是真的，扭头看时，小青年已经没了人影。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骗，吉祥要下车去寻找小青年，修理他一顿。春来劝住吉祥，又自嘲笑笑，发动了汽车。

吃一堑，长一智。这些人就跟走街串巷卖老鼠药的有几分相似，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而且很多都是假的。以后注意不买就行了，还是赶路要紧。

多花了钱，也没有影响春来情绪，毕竟戴上后，还有一定作用，至少不再那么刺眼。方主任又告诉他俩，现在商品越来越多，以前买电视机冰箱自行车，都凭票购买，现在只要你有钱，就能买得到。市场放开了，也就带来了良莠不齐，甚至出现假货。以后再买东西还真得注意，尤其耐消费商品，还是要去正规商店和合作社。

方主任说了很多，但春来没想太多。家里已经买了电视，爹说了，都是人影，黑白彩色一样看，等你结婚，咱们再买彩色电视。

吉祥更没想太多，收了麦子，家里就会给他盖房子，其他事情也不用他操心，等着结婚就行。他现在心思都在北冰洋上，一会时间，他就喝了两瓶。

向东行驶两个小时，进入国道，不仅道路宽敞，而且直通上海。春来也慢慢加起了速度。

前半程景色熟悉又陌生，不同的村庄，却又有着相似之处，大都是砖瓦结构房屋，还有很多草房，露着过去的印痕。公路旁边，也有马车缓慢前行。有几次，春来不得不刹车，降下速度，小心超过去。他不敢按喇叭，生怕惊着了牲口。

两点钟，他们停下吃饭。吃过饭，继续前行。春来铆足了劲，一口气开了六个小时，才在一个县城旁边停下来。在餐馆向老板打听，前方不远就是长江大桥。

也就是说，路程已经走了大半，距离上海已不远。方主任决定不走了，在县城休息一晚，养足精神，明天下午到达就行。

吃过饭，找到招待所，方主任拿着介绍信，开了房间。三人间，很便宜，十五块钱，又很干净。方主任去洗澡，吉祥想起汽车厂招待所，小声说：“那才叫高级。”

春来笑着打了他一巴掌：“有的住就行了，别不知足。”

吉祥冲春来咧咧嘴。春来打开地图，赫然看到了东山。他又仔细看上一眼，就在国道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