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她和春来聊天，被大光娘看到了。

看着小翠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大光娘叹了一口气，说：“翠啊，春来的确是好孩子，可是人的心眼再好，也不能当日子过。”

小翠没说话，因为她现在不管说什么，大光娘也都会觉得刘大同好。

看小翠沉默，大光娘干脆说出了心里话：“人家刘厂长心眼也不比春来差，而且人家地位又那么高。”

小翠却忽然有了反感，就连自己婆婆，刘大同也要用手段套近乎，这个人目的性太强了。小翠觉得这样的人，不会持之以恒，待人接物有虚假成分。

她看看大光爹，大光爹叹口气，没说话。

大光娘还想劝小翠，不要那么死性，但看着大光爹脸色，也不敢再说话。她知道老头子还是喜欢春来。

屋里有些沉闷，小翠拉着小正正，想出去走走。

走出家门，只看到二光还在拖拉机上。

二光看到小翠，以为不让他接着玩了，哼唧着说：“春来哥说了，我，我不掉下来。”

“那你春来哥呢？”小翠小声问。

二光指着东边：“哦，去，去前边了。”

“嗯。”小翠点点头。小正正也要上拖拉机玩，小翠只好看着他。

春来去了村委，老支书刚才也看到他俩在说话，就把春来叫了过去。

“你和小翠聊啥了？”老支书问。

春来挠挠头：“聊啥有用吗？”

老支书叹口气：“对，聊啥是没用，如果是你小子挣了几万就好了，可惜，是小翠。”

春来坐一屁股坐在长条凳上，头伏在桌子上，举起双手：“老头，借我三万块钱，让我赶紧买辆汽车。”

老支书苦笑一声：“三万？你看我值三万不，找个人家把我卖了，给你买汽车。”

春来抬起头：“人家不买爷爷，没啥用。”

“敢说我没用！”老支书举起烟袋锅，轻轻敲了一下春来的头。

春来又趴在桌上上：“我也没用，您说，我如果提了干，现在最少是排长，那该多好。”

“退伍都一年了，还说这屁话，才是没用。”老支书叹口气：“后天走？”

春来点点头：“嗯，后天一早就走。”

“收麦子再回来？”老支书问。

“收麦子肯定回来，吉庆结婚的时候，也要回来。”春来说。

老支书点点头：“哦，我把这茬给忘了。春来，好好弄着，我看报纸上说了，咱可以弄村办企业，到时你当厂长。”

老支书说的村办企业是集体企业，现在也有人把个人小工厂挂靠在村集体之下，可着谈何容易？春来龇牙咧嘴说道：“您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让我搞企业，您都六十了，连个破砖窑厂都没弄成。”

老支书又举起烟袋杆：“气我，是不是？你这个熊样，真叫我失望！”

“我的天，连失望都会说了，我看你水平见长，得，这个支书，您还得接着干下去——”

春来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吵闹声。

不会吧，二麻家的事也没平息呢，这又谁家闹矛盾了，还让不让过年了！

春来站起来，要去劝架，老支书已经听了出来，对春来说：“是二麻媳妇娘家人来了，走，咱过去看看。”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就是大年初一，也挡不住坏消息的传播，何况二麻媳妇娘家也不远，就隔着一个村子。

二麻三个小舅子，手持棍棒，来到二麻家中，看到姐姐真喝药了，当即追的二麻子满院子跑。

若是别的村来宋王阁找事，村里年轻人早就招呼上去，一场群架不可避免，但这不是普通的打架斗殴，一则这算是家务事，二则宋王阁输着理呢。

所以，围观的人很多，但没人替二麻子说话。

王大志和妹妹一样，也会做人，知道这口气必须得让人家发泄出来，不然，二麻媳妇回了娘家，再闹离婚，就二麻那个熊样，势必会打一辈子光棍。

于是乎，他也加入进来，帮着按住二麻子，让三个小舅子，尽情打。

老支书也不劝，一手一个，领着二麻子两个孩子：“走，跟爷爷去村委瞧电视。”

挤出人群之前，老支书冲春来使使眼色：“看着点，别闹出人命来。”

春来点点头，大声喊了一句：“别打头，棍子太粗。”

二麻小舅子们倒也听话，扔了棍子，把二麻子摁在地上，就是一顿大臭脚。

等了一会，看着气出的差不多了，二麻子也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哭嚎的快喘不过气来，春来上前，作揖说道：“三位哥哥，给他留点力气，照顾嫂子吧。”

王大志也赶紧说：“是啊，还有孩子呢。”

真打残了，姐姐家也真就完了，三个人也就收了手，不过，又举棍指着二麻子：“这回就绕了你，再有下次，看不把你的腿打断！”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二麻仍然紧紧地抱着头。

王大志赶紧从兜里拿出烟：“屋里坐，喝口水谢谢。马莲，赶紧炒菜！春来，你也进来坐。”

春来可不想继续掺和，摆摆手，和围观群众一起散去。

遇到邻居，聊了一会，春来回到村委。

二麻两个孩子正在看电视，聚精会神的样子，仿佛他爹挨揍，和他俩毫无关系。春来笑笑，来到办公室。

老支书刚抽过一口烟，吐着嘴里的烟丝，抬头问：“完了？”

“完了一会了。”春来回答。

“打吧，人家出了气，这事才能算完，二麻也确实该揍，毁了咱村名声，还差点害了一家人。”老支书说。

“您应该把他直接送到派出所去。”春来坏笑着说。

老支书摆摆手：“不能什么事都报派出所，大过年的，也得让人家公安歇歇。”

春来知道，老支书这是护犊子，但他也不知道这么做，好是不好，拿起挂在墙上的报纸，放在掉了漆的破办公桌上，低头翻看着。

“刚才小翠来了，说二光找你。”老支书说。

“嗯。”春来继续看着报纸，头也没抬。

“我觉得不是二光找你，是小翠找你，你们到底聊了什么？”老支书问。

“你这个老同志，管这干啥？”春来说：“还是想想赌博的事吧。”

“你个臭小子——对了，刚才有个电话，好像是给你打的，声音太低，听不清。”老支书说。

“哦，可能是战友。”春来也没放在心上。当然，这也没办法，长途电话通过一层层总机转过来，能打通宋王阁，就已难能可贵。

“唉，你说你小子有那么多战友，就没人能帮你挣大钱？”老支书又苦笑一声。

春来啧了一下嘴，没吭声。

“现在倒好，你战友帮了小翠，反倒把媳妇帮跑了。”老支书苦恼地说道。

春来白了一眼老支书：“你烦不烦？婆婆妈妈的像个老太太，呆会就叫春雷拿辣椒面，把你的烟袋杆堵上。”

老支书最喜欢大光、春来、春雷、吉庆和吉祥，但五个人也没少捉弄老支书，堵老支书烟袋杆，急的乱转，却抽不上烟。尤其春雷，敢往烟锅里放辣椒面，呛得老支书两眼流泪。他们还放过自行车轮胎的气，拔过生产队的蒜，偷过西瓜——但从没耽误老支书喜欢他们五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