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小翠把儿子交给大光娘，一脸平静地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其实这两天，小翠想了很多。说心里话，她已经深深喜欢上春来。他善良，聪明，能干，难怪大光活着的时候，不停夸赞他，甚至连托孤的事，都想着他。

也正因为春来优秀，小翠不得不放下心中喜欢。他应该娶一个更好的媳妇，而不是她。事实上，当她说出，要嫁就嫁给春来那样的男人时，村里就有人在背地地嘲讽她。小翠知道，那些婆娘是嫉妒她。她们看到小翠的时候，目光中露着鄙夷，仿佛小翠已经占了春来便宜。

小翠没有理睬她们，并不是小翠还像以前那般软弱，而是这些人，真的不值得理会。

她们又把矛头对准了春来，说春来真是精明透顶，买了拖拉机，还想占大光家财产。这无脑想法，在小翠看来，实属可笑。不过，她们说的另一番话，就让小翠气愤不已。

她们说，其实春来早就迷上了小翠，两人还发生了什么。她们还讥笑春来都有拖拉机了，还饥不择食，竟然喜欢上二手货。

对于这种恶毒的语言，小翠只是听说，没抓住过现形，不然，能把那些婆娘的嘴给撕裂开来。

但也因为心中的喜欢，小翠不得不放下春来。她不允许别人戳自己男人的脊梁骨。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春来摇着拖拉机，吉庆吉祥坐在车厢，离开了宋王阁。拖拉机突突响起的时候，小翠从梦中醒来。她给正正盖好被子，想起来，送送春来。

但转念，小翠又躺好。就这样吧，大不了谁也不嫁，守着儿子过一辈子，小翠叹息一声。

四十分钟后，春来他们来到工地。项目经理早就盼着他们，听到拖拉机声，便迎出临时搭建的帐篷。

还和以前说的一样，从十六公里外的采石场运石子，每车石子，料场收十五块钱，运到工地，给三十块钱，每天傍晚结账。除了铁锹，其他工地暂时不提供。

春来看看帐篷，跟经理说：“那可不可以给我们个帐篷？”

“这个没问题，还能给你们行军床。”项目经理答应了。

这很好，工地在宋王阁北面，料场又在工地北面，每天回家，路上就折腾八十多分钟，这样可以多拉一趟石子。

吉庆吉祥也很高兴，年轻人在一起，就是一种快乐。

说干就干，三人装上铁锹，春来开着拖拉机，直奔料场。料场没有装卸车，都是司机自己装车，十二马力拖拉机，交十五块钱，随便装。

料场旁边，碎石机嘎吱嘎吱的响，提供动力的偌大柴油机，嘶吼着冒着黑烟，料场内，已有五台拖拉机，正在装石料，其中还有两台五十马力的东方红。人家车厢是四个轮子，而十二马力车厢，是两个轮子。

五十马力拖拉机交的钱也多，每车三十块钱，当然，拉到工地，收的钱也多，每车六十。

在大家伙面前，哥仨也没有自惭形秽，只顾握着铁锹，往上装石子。一般每台拖拉机只有两个人，包括五十马力大家伙，有的还是两口子。他们还没见过一辆小四轮，三个人装车，还是年轻人，还这么拼命。

不多时，车厢装满，中间往上冒起了堆。春来摇着拖拉机，吉庆吉祥在后面推着，上了料场的斜坡，驶入公路，两人再爬上车厢。

挂上三挡，加满油门，拖拉机发力，突突往前跑，但也不过时速二十多公里。这也没办法，发动机功率就在哪儿，想跑快，也跑不成。

下了公路，开往工地，还有一段土路，吉庆吉祥又跳下来，在后面推车。来到工地，按照引导，停下车，打开车厢，三个人又是一阵稀里哗啦卸车。

卸完车，掉头回料场，上了马路，才遇到比他们早去的拖拉机。

一位中年大哥看着他们仨，笑了：“就跟打仗似的，玩命！”

他们就是这么猛，到下午两点，就比那位中年大哥多跑了一趟。而且，哥仨还在车下休息，啃着刚买的烧饼。

晚上结账，他们仨跑了七趟，那位中年大哥，只拉了五车。

项目经理姓吴，是一位热心人，已给三人准备好一顶帐篷，看他们车装的也满，又这么拼命，心里暗自赞赏，也付诸实际行动支持他们。吴经理说：“以后你们就在工地搭伙，跟我们一样，每人每天交三毛钱。”

这很划算。当下春来开着拖拉机，回了家。他们要把被褥拉过去，换洗衣服就让爹找时间给送过去。他们要常驻沙家浜了。

听到拖拉机回来，小翠领着正正走到大门口，二光还冲他手舞足蹈：“回来了，回来了！”

“谁回来了呀？”小翠像哄小孩一样说道。

“拖拉机，拖拉机。”二光又晃着手说。

“哦，带你去看看。”小翠说道。

“好，看看，看看。”二光拉起正正的小手。

等走出门，黑漆漆的街上，已看不到春来身影，小翠忽然有些怅然所失的感觉。领着二光和正正玩了一会，小翠也就回了家。

第二天窗户上刚露出亮光时，就听到拖拉机突突的响声。小翠起来穿好衣服，拖拉机已经离开了。

一谈过去，到了傍晚时分。小翠带着正正坐在大门口，二光也在旁边。可等到天黑，再没见拖拉机回来。春来不会出事了吧，小翠不由看着旁边的篱笆墙。

没见春来爹娘出来，也没看到吉庆吉祥爹娘过来询问。二光领着正正跑道了路中间，小翠也走了过去，恰好看到春来娘关门，不由问道：“大娘，春来还没回来？”

春来娘笑着说：“哦，他和吉庆吉祥住在工地上了，带孩子回家吧，该冷了。”

“好的，大娘。走了。二光，领着正正回家了。”小翠喊道。

她放心了，脸竟然也红了。自己怎么了，不是已经想好了，放下春来吗，怎么这么挂念他？

等二光领着正正走进院子，她慌不迭地关上大门，摸摸脸，发烫。

二蛋蹬蹬跑了过来，他刚才还隐约看着门口有人，现在这么快就关上了大门。还好，听到插门闩的声音，他赶紧拍拍门，低声说道：“小翠，我给正正买了两盒饼干，放在门口了。”

“你——”小翠赶紧又打开门，想告诉二蛋，以后别给正正买东西，也不要没事就来家干活。

可二蛋已经跑远，消失在街上的夜色之中。他也从不给小翠说的机会。

小翠叹息一声，捡起门下的饼干，又插上大门。

面带淡淡忧郁，走进堂屋。白炽灯下，大光娘正在给正正做棉鞋。千层底棉鞋，需要锥子和针线，一阵一阵地纳结实。大光年抬头，看着小翠手里的饼干，问：“又是二蛋？”

小翠点点头。

“这可怎么办呀？”大光娘也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大光娘也看不上二蛋，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不然，以后地里有活，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二蛋开口。

小翠已经有了想法。她准备把四亩半地租出去，给钱给粮食都行，反正就凭她和大光娘，种地也很难。她想从城里批发茶叶，回来赶集卖出去。她原本想着，直接去城里，开一间铺子。前些天，在城里上班的表姐来看她，说了这件事。

但她怕大光娘不同意，一直没说。现在她忍不住了，小声说了自己想法。

没想到，大光娘小声说：“翠啊，你别去赶集了，什么人都有。你还是去城里吧，你表姐夫不是调到派出所上班吗，没人敢欺负你。”

“那家里怎么办？”小翠问。

“你放心，正正我看着，地我来种，大不了请人帮帮忙。”大光娘抬起头来：“翠，我也想通了，你是好孩子，不能再耽误你，等你结婚了，就把正正带走，我们就不用你管了。”

小翠愣了：“娘，我做错什么了吗？”

大光娘摇摇头，又低头纳着鞋底：“不是，是娘以前对不起你。”

“娘——”小翠眼泪掉了下来：“您放心，我还是那句话，就是结婚，也是招上门女婿！”

大光娘没再说话，眼泪止不住的流。她终于觉得，小翠是真好，说不好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