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想听吗？”

“……”

感受到他眼里流露的不满和厌烦，女人抿了抿唇，苦笑着和他对视着，“其实也没什么，那十条刻痕，不过就是过去十年里，我给阿炎计量的身高罢了，之所以只有十条，也是因为阿炎只跟我在一起了十年，从八岁，到十八岁，整整十年。”

“所以，你跟他在这个屋子里，住了十年？”

他试探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酸涩。

沐南汐茫然得有些错愕，在迟疑半晌后，点了点头，“没错，我从小就跟阿炎相依为命，朝夕相处，在这个屋子里住了整整十年。”

“只是这十年太过于短暂，短暂到我都还未来得及告诉他我的心意，还未来得及告诉他，我喜欢你。”

江暮辞顿了顿眼神，那一句“我喜欢你”落入他的耳中竟觉得尤为好听，不知为何，当她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他总觉得这个女人是说给自己听的。

心里好似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慢慢填满。

两人站在那以最亲近的距离对峙了很久，目光始终都在彼此的脸庞不曾离开分毫，直到男人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才连忙收回视线，松开了抱住她的手。

“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为什么还要给傅文轩靠近的机会？”

“因为我害怕。”

“什么？”

江暮辞蹙了蹙眉，“你害怕？”

“是，我害怕。”

在听到这个男人再次提起傅文轩时，沐南汐心口猛然刺痛，有那么一刻，她竟然会觉得江暮辞已经恢复了记忆，因为这句话，沐北炎曾经也当面问过她。

一模一样。

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只可惜，当时她没有回答，而是选择了逃避和沉默。

“我害怕我跟阿炎的关系变质，害怕他被别人笑话，也害怕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女人认真地看着他哽咽地说道。

那模样看上去，就像是在回应从前的自己和沐北炎，又像是在跟现在早已忘了自己的男人解释着什么。

“从捡到他，把他带回孤儿院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弟弟，从未想过我们的关系会发生变化，我以为我们能以这种关系一直陪在彼此的身边，像家人一样，只是我没想到，阿炎从小到大就一直没有把我当成过姐姐。”

“……”真是蠢货，爱情跟亲情都分不清。

女人低下头去，“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也能感受到阿炎对我的感情，但我很害怕，怕他对我的喜欢只是因为习惯，因为依恋，也怕他只是因为不想让我离开，所以我不敢接受他的感情。”

“……”

“我怕别人笑话他，也怕别人笑话自己，我没有勇气去承担流言蜚语所带来的后果，阿炎他很优秀，我怕他为了我放弃自己的前程，怕他因为我选择留在小小的叶城，以至于耽误他的未来，我更怕他会对我失望，而我……也从未正视过自己的感情。”

一滴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他抬头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朝他缓缓笑道，“不怕你笑话，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远比阿炎喜欢上我还要更早喜欢他。”

“我是个孤儿，从未拥有或是失去过什么，因为从我记事开始，我就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

“孤儿院的房间，孤儿院的伙伴，孤儿院的床，孤儿院的玩具，包括孤儿院的修士，院长，他们都不止属于我一个人。”

“寄人篱下，被人像货物一样挑选，每天看着自己的玩伴被送走，又看着那些打着收养名号的夫妇因为怀孕，又对他们弃之不顾，这就是作为孤儿的宿命。”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丢下我，我不知道明天会被谁选中带走，也不知道会被谁再次丢弃，所以从小，我就没有期盼过谁能留在我身边一辈子，也从未期待过谁能永久的喜欢我，爱护我，因为我生来，就是个被抛弃的人。”

“在孤儿院的时光里，虽有欢悦，但我每天过得都小心翼翼，我怕摔坏碗，就没有大米饭可以吃，怕做错题，就被抽耳光，怕做错了事，就会被罚站，甚至害怕自己被孤儿院抛弃，所以我选择忍让，选择每天以微笑面对孤儿院那些长辈。”

“他们喜欢看我笑，我就笑，喜欢看我像小丑一样，我就当小丑，喜欢成绩好的小朋友，那我就刻苦学习，喜欢勤劳的，听话的，懂事的，那我就听话懂事，每天帮他们打扫，做活，在厨房打下手，给长辈们捶背，讲笑话，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需要我，这样也就不会那么快把我抛下了。”

她哽咽抽泣的声音如同刀子般狠狠刺痛了男人的心。

正当他下意识想上前安慰些什么的时候，女人的声音又再次传进了他的耳中……

“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没有期待，就不会对谁付出全部真心。”

沐南汐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笑着继续看向他说，“在阿炎没出现以前，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可那天，他出现了。”

“遇见他的那天，我其实是想从孤儿院逃走的，因为院长想把我送人，我害怕，所以选择了逃走，只是没想到，刚跑到郊外远点的地方就看到了阿炎。”

“他就站在那长满草堆的路边，全身上下破破烂烂的，衣服裤子上全是血，脸上也脏兮兮的，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当时我心里就在想，他是不是和我一样，都是被人抛弃的。”

“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别人眼中的家，是不是也跟我一样都是逃出来的，可就算他当时看起来很惨，但跟我还有孤儿院里的伙伴好像又不太一样。”

“他衣服虽然破，可他根本不在乎，他不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不会觉得自卑，不会觉得跟我回孤儿院是寄人篱下。”

“刚开始，他很少说话，好像和孤儿院的环境格格不入，也很少跟其他人打交道，跟个少爷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做，也不屑于玩小孩子的游戏，就喜欢跟着我，不管我去哪，去做什么，他都跟着。”

“我本来是想逃走的，可有了阿炎以后，突然就不想逃了，我发现他很有趣，很聪明，不到一周就完全适应了孤儿院的生活，虽然在别人面前他特别冷淡，但每次见到我，都乖得像只温顺的猫一样，连睡觉都要跟我睡在一张床上。”

“他睡觉的时候，喜欢把身体和脸贴着我，有时候做噩梦，他会在梦里喊妈妈，我想，他应该比我幸运，至少见过自己的妈妈，可又没有我幸运，因为他有妈妈，但是他的妈妈却还是抛下了他，所以相比之下，我好像还是更幸运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