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水喝得急了，祁淼又打了一个嗝。

不过她本就是过来放纵一次，也不必分个轻重缓急。

历云溪头一次遇见这么逞强的人，拿着上头水跟不要钱似的拼命往肚子里灌，旁边的菜瞅都没瞅几眼，好像就是为了喝醉而来的。

借酒消愁也不是这么个消法，再喝下去，哪怕明天是周末，历云溪也担心祁淼起不来床。

“我不想再陪底下那群人演戏了！”祁淼的音量突然间大起来。

正在一旁偷偷把上头水拿下去几瓶的历云溪被吓得手一抖，又不得不附和着祁淼，“……演戏？”

什么演戏？莫不是开始说胡话了吧？

祁淼嗤笑一声，“可不就是演戏嘛？明明我升职授勋，再正常不过，可那群家伙们却好像在说：‘看啊，你跟我们站在一个高度了，是我们抬举你，才给了你机会，赶快给我感恩戴德！’要我配合他们，演出一副荣幸之至的样子，真是烦死了。”

她像是喝醉了，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目却犹为清明。

祁淼漫不经心地轻摇着易拉罐，絮絮叨叨地继续说下去，回忆起之前的事情，她的眼神又变得飘忽起来，“云溪姐，你知道吗？在毕业后我不止找过上将副官这一份工作，但都因为我是女Beta，就被刷下来了。”

毫无理由的，那些面试官们仅凭她是女Beta，就无法胜任军区某些高强度的工作，全然忘记了在学校时祁淼的成绩是专业第一。

四处碰壁之后，祁淼颓废了一段时间，家中父母不忍心看她消沉下去，在某一个夜晚商量着要不要偷偷塞点钱，买通些人，反正家底富裕，好歹给女儿弄一个工作出来。

再不济就让她学学经商，回来继承家业，父母之爱子，为其计之深远，他们为祁淼准备了许多条后路。

房间的门并没有关紧，虚虚半掩着，祁淼站在门外，颤抖的手差点没端住玻璃杯。

“后来啊，后来我抱着最后试一次的心态，报名了上将副官，其实我也没抱多大的希望。”渐渐开始头晕，她有些坐不住了，干脆用一只手撑着脑袋，“我当时的笔试成绩是第一，但是在面试的时候，顺序被安排在了最后一个，我的心彻底凉了，觉得我又是来给别人陪跑的。”

所以祁淼不争不抢，也丝毫没有在杭亭上将面前表现自己的欲望，别人都恨不得话说的越多越好，她却言简意赅，坐在那里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就等着被问问题。

“但后来，你不还是被选上了吗？”历云溪安慰她道，“这叫什么？这叫天生我材必有用！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看，杭亭上将这不就注意到你了吗？”

祁淼摇摇头，并没有说话。

历云溪不知道她和杭亭的那些糟心事，即使是在脑袋发晕，神志不清的情况下，祁淼也不会向她透露半分。

她曾经真的认为能够被上将选中，是因为自己的优秀。

的确是被注意到了，但却不是因为她的职业素养。

而是杭亭本人亲口说的，巨扯无比的“一见钟情”。是写进小说里，祁淼都会嘲笑一声离谱至极的程度。

在祁淼的认知里，原本是非分明的职场，她所向往的工作，被名叫做“男女之情”的杂质所玷污，污秽不堪的土地中培育出带着尖刺的荆棘，密密麻麻地勾住了她的衣服，束缚住她的行动。

脱下这“孔乙己的长衫”，不仅不会痛，还能稀里糊涂地把日子过下去。

祁淼以为自己是高傲的，甚至可以说是清高的，在纯粹的上下级关系沾染上不该有的桃色情愫之后，她最应该做的是斩断它们，果断辞职。

可她没有勇气这样做。

上天保佑也好，阴差阳错也好，这可是她来之不易的机会，只有待在上将的身边，她才能见到更广阔的世界。

在接受授勋之时，她一直以来仿佛被团团迷雾所笼罩的目标，霎时间变得清晰起来。

祁淼想看见更多的姑娘出现在高山之巅，想看见她们能够走得更远，跑得更快，想看见她们能有更多的话语权，能活得更加肆意灿烂。

她讨厌透了这个世界，这个充满歧视与虚伪的世界，但若是追求她想要的，唯一途径就是踩着他们的肩膀往上爬。

被说成是懦弱、是无能，也全都无所谓了。

她说服自己，这没什么不好，光明正大的利用就可以了，反正他们心甘情愿，不是吗？

感情是束缚住祁淼的荆棘，同时，也可以变成桎梏他人的枷锁。

祁淼会带着希望，同“她们”一起奔跑，如果她也有伤痛需要慰藉，她希望会有充满力量的女孩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她们卷起来的风能吹干她的泪水。

往前跑，不要回头。

“不要停下来，为我擦干泪。”她喃喃道。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了，历云溪没有听清。

但下一秒，没有人能回答她了。

在酒精的催化之下，疲惫感被成百上千倍的放大，祁淼再也抵挡不住困意，头一歪便沉沉睡去。

刚才还说着话的小姑娘几乎是在瞬间就睡着了，呼吸声均匀绵长，全然没有防备。

历云溪无奈地笑笑，正好祁淼倒在沙发上，倒省得她再去搬了。

她从房间里找了张毯子盖在祁淼的身上，等凑近去看了才发现，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尾滑落到祁淼的发间，最后消失不见，只拖出一道长长的水痕。

历云溪神色微怔，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擦干祁淼的泪水。

她才发觉在刚才的对话之中，祁淼的声音一直是哽咽的。

每次和祁淼谈心，历云溪的观念总是会被她改变一些，她会以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角度，重新审视研究所里的男人们，越看越觉得他们不顺眼。

以前她总觉得所里需要些男生来帮忙搬些设备仪器，毕竟他们似乎天生在力量上就占有优势。直到有一天晚上，只有一位女孩留下来与她一同加班，两个人齐心协力把庞大的设备归位时，她发现这些体力活似乎也没那么难，男人的存在貌似也不是必要的。

都是在研究所泡实验室的，平时都同样抽不出时间来锻炼，无论是男A、男B还是男O，身材都弱得像是白斩鸡，谁又比谁高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