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的乌萨斯冻土上，切尔诺伯格缓缓向西进发，其自身的超重型结构在后方留下巨大如船的履带痕迹，好似一只背负着厚重螺壳的寄居蟹。这座城市的控制权已经回到了市民议会的手中，这并非是他们在与天外来客的交流中取得了上风，仅仅是由于他们对于那些巨人来说并无多少价值。

罗德岛陆行舰与切尔诺伯格分道扬镳，它已经拥有了比身为医药公司私有财产更重要的使命——红砂圣徒的御辇，在血色光轮的照耀下自机械身躯中迸发出硅晶和电流的灵魂。

安格隆如一座白色的铁山般屹立在陆行舰舰艏甲板，身旁簇拥着他的亲卫。十二名身穿终结者动力甲的吞噬者，他们是第十二军团中最杰出勇武的战士，甚至能与他们的基因之父过上几招。

虽然与极限战士军团的荣耀卫队或怀言者军团的金言使者相比，吞噬者的人数显得格外单薄，但这十二名战士深切知道，他们的原体并不像罗伯特·基利曼和洛珈·奥瑞利安那样需要被人保护着才敢踏上战场。

安格隆把玩着一粒至纯源石，这种经过提取、精炼和结晶化等多重工序后制得的精加工产物，外表呈现出二十面的几何形状，自黑色的晶壳下散发出淡淡的金光，是维持罗德岛陆行舰运行的重要能源。

脑后血轮旋转，至纯源石迅速化为苍白如灰的粉尘，从他指缝间洒落。红砂圣徒叹息道：“多么完美的巧合。”

负责扛着链锯巨斧·骨磨的吞噬者不解地问道：“大人？”

“看看这个世界上的异形，伽西姆。”安格隆朝着身下的罗德岛摊手示意，“猫、狗、兔子、猞猁……这些异形的基因序列与智人的相似度不超过5%，却拥有与神圣泰拉上那些古生物完全一致的基因图谱和显性性状。甚至它们还将这颗星球称为‘泰拉’。这是多么完美的巧合？”

“这是亵渎！”伽西姆怒声道，“这些只配在地上爬行的异种，无耻地偷窃了帝皇赐予人类的至高身姿，还大逆不道地用它们肮脏的畜栏去玷污那神圣的字眼！这颗星球值一发灭绝令，大人，它们的存在就是对人类的侮辱！”

伽西姆的话在吞噬者中引起一阵附和的低吼，但安格隆摆手镇住了他们的声音。

“关键不在于这些异形，关键在于……为什么？”红砂圣徒若有所思，“它们为什么能进化出人形？它们为什么拥有神圣泰拉的动物基因？它们为什么会利用蕴含着亚空间能量的源石？这些异形和技术的出现都很不自然，与主流的生物衍化理论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伽西姆的眉头在头盔下紧锁：“大人，您是说，它们是被制造出来的？”

安格隆朝自己的亲卫队队长投去鼓励的眼神：“并非没有这个可能。我认为，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操控着这颗星球上生物的衍化。祂可能来自亚空间，也可能来自一个更高位的文明，这些种族不过是祂的一次实验，这颗被星荚包裹的世界就是祂的烧瓶。我们反而是踏入祂实验烧瓶的入侵者。”

伽西姆咆哮：“宇宙中所有星辰自诞生起便属于至高无上的帝皇！”

“别生气，孩子。”安格隆温言道，“你不觉得这样更好吗？一个能用星球来做实验的高位文明，其发达程度已经和我们的帝国不遑多让了。与这样的文明做对手，难道不比在这颗星球上打这些过家家一样的战争更有趣吗？”

“……您说得对，大人。”伽西姆冷静下来，“我期待着与那文明交手的时刻。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从这肮脏的兽栏里找到前文明留下的线索，倒推出祂在宇宙中的坐标？”

身为吞噬者卫队的队长，伽西姆并不是没有脑子的莽夫，相反每一名吞噬者都是从帝国各大高等院校中取得了院士头衔的学者，虽然比不上研发出全民阿斯塔特化技术的基因之父，但他们的头脑和四肢一样发达。

安格隆慈祥地笑了。就在这时，罗德岛陆行舰微微一震，制动系统发出装置咬合的刺耳嘶鸣，其行进速度顿时慢了下来，在它完全静止之前，一道白色的身影快步跑上了舰艏甲板。

凯尔希在吞噬者投来的凌厉视线下躬身：“大人——”

“跪下，异形。”伽西姆冷冷地说道，“你没有资格站着说话。”

面对这明晃晃的歧视和折辱，凯尔希眼底闪过一抹压抑的愤怒，四肢着地跪下，将额头贴紧粗糙的甲板表面：“大人，乌萨斯军方发来消息。称您的行为触犯了乌萨斯的底线，若不立刻缴械投降，向乌萨斯皇帝表达臣服与效忠之意，部署在罗德岛前进方向上的乌萨斯集团军将在今天日落时分向您发起进攻。”

伽西姆冷笑：“你没有说实话，异形。我们截获了乌萨斯方的通讯，那位异形皇帝要求我们在今天日落前归还切尔诺伯格的主权，除此之外并无发动战争之意。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试图蒙骗我们！”

第805章 红砂圣徒的治愈旅程·五

“大人，您不了解乌萨斯内部的党派之争。”凯尔希盯着甲板大声说，“现任皇帝费奥尔多·弗拉基米罗维奇专心改革，大力提拔非军事背景的议员，同时严格限制集团军属地的扩张规模。这一举动让无数军方高层心生不满，权力受制的他们必定会为乌萨斯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好迫使皇帝松开拴在他们脖子上的链条。”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安格隆看着远方地平线上缓慢逼近的乌萨斯军阵，“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变成杀鸡儆猴里的鸡，看来为人太和蔼了只会让一些不知好歹的东西得寸进尺。”

“大人，您的意思是？”伽西姆问道。

安格隆朝着前方森严的军阵挥了挥手：“不留活口。”

————

武德充沛，这是乌萨斯人对自己国家军队的基本认知。自从建国以来，乌萨斯对外扩张的步伐就从未停止，帝国目前的巨大版图便是来自他们持续了千年之久的对外征伐。

乌萨斯军队的最前线由身穿厚重铠甲的盾卫兵团和百战老兵构成，在这堵人墙之后，重型无人机轰鸣起飞，它们是会移动的信标，负责引导帝国战舰的火炮对目标进行不计成本的轰击。

帝国军队对坚甲重炮有着近乎狂热的崇拜，对乌萨斯军人来说，冰冷的铠甲和盾牌能够隔绝自己与战场之间的联系，而灼热的炮膛和烈火则能够烧尽所有的怯懦和软弱。

他们坚信自己无往不利，无险不克，无坚不摧。百万人规模的集团军齐齐迈步，足以制造出一场小型地震。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的进军，没有什么能让帝国停下战争的冲锋。

于是乌萨斯帝国与人类帝国正面开战了。

当天空被轨道轰炸点燃，当大地被离子轰击烧蚀，当空气灼热得能烫伤呼吸道。乌萨斯军队这才惊恐地意识到，他们在与何等恐怖的东西开战。

黄铜巨舰高悬于天外，锯齿状排布的炮台嘶吼着，实体弹药和夺目激光带来死亡的气息。舰腹下的宇宙港大张，无数战斗机如鸟雀般穿越大气层。乌萨斯引以为豪的重型无人机在雷鹰炮艇和女武神战斗机面前就像一只只朝猛禽炫耀爪喙的鸡仔，眨眼间便被机炮撕成散落的残骸。陆行战舰发出垂死的吼叫，从轨道空投而下的凡人辅助军坦克部队用与陆行舰等重的弹药量，将乌萨斯的骄傲轰得粉碎。

堑壕和地垒并不能给乌萨斯人带来些许安全感。因为那些有着恶兽头颅的双足巨型机械——战犬级泰坦喷吐出白炽的钷素火焰，将乌萨斯士兵连同工事一起烧成扭曲的焦炭。嗜血的猎犬在主人无情的命令下迈步前进，千百吨级别的步伐将被源石技艺加固过的地垒踏碎，再次迈步时，脚底滴下缕缕血水。

到处都是火焰，到处都是爆炸，到处都是死人。硝烟弥漫，天地间一片赤色，那是流淌的鲜血和燃烧的战火。士兵找不到他们的长官，部队得不到后方的命令，高层听不到战士的哀嚎。凄惨已经不足以形容乌萨斯军队的现状了，这不是一场战争，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幸存的盾卫兵团和百战老兵试图挽回崩塌的士气，他们重新竖起焦黑破碎的军旗，大声呼喝着让残余的士兵向他们靠拢，就地收集物资建造防线。这一招确实有效，只是跟随残兵而来的，还有一群白甲的巨人。

链锯咆哮，力场低鸣，吞世者主动让炮火远离他们，毫不遮掩堂堂正正地朝盾卫兵团走来，任由手榴弹和源石法术在他们关闭了铁光环的动力甲上留下淡薄的灰痕，在对方发起决死冲锋之后杀光了这群展露出血性的异形，认可了它们的勇气和荣耀。

残阳在西方孤悬，安格隆俯视着脚下的战场，目光平静甚至有些乏味。如此小规模低烈度的战斗甚至没有指挥的必要，这般弱小原始的对手更是让他深感无聊，由衷地希望传来亚空间波动的萨米冰原能稍微满足自己的战斗欲望。

忽然，安格隆微微偏头，侧耳倾听：“有客人来了。”

“现身！鼠辈！”伽西姆怒吼，爆弹手枪发出雷霆般的一击，掺入黑石粉末的驱灵弹头在空气中炸出涟漪状的波纹，一道较之该星球异形体格来说相当高大的黑色人型狼狈地在甲板上翻滚，但很快就如一阵黑雾般毫无重量地重新站了起来。

“居然是……”凯尔希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竖缝，“皇帝内卫！”

被称为“帝皇内卫”的人影腰垮长刀，全身笼罩在厚实的黑色长风衣内，其布料表面泛着些微金属光泽，显然是蕴含了极高材料学水平的软质甲胄。它的头颅被囚禁在丑陋的头盔之中，数条柔韧的管道从头盔脑后和口部蜿蜒盘绕着连接到背后作为稳定器的背包装置里，好似章鱼湿滑黏腻的触手，使其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非人之感。

“皇帝的持刀亲卫队，乌萨斯境内最强战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凯尔希摆出戒备的姿势，她肩颈上的源石结晶蠢蠢欲动，随时准备破体而出。

“陛下有旨。”内卫开口，声音如同指甲划过黑板，沙哑而又尖锐刺耳，“请贵方停止对我国领土的侵略，陛下愿与您就和平条约的具体事宜进行协商，并以绝对的诚意换取您对陛下新政的支持。”

“这是想收买我呀。”安格隆宽容地笑了笑，“我的回答是——拒绝。本来只想剿灭乌萨斯的军备力量作为惩戒，但你这种东西的出现为这个国家敲响了死亡的钟声。亚空间邪祟，你以为你藏在异形的身体里，就不会被我发现了吗？”

内卫赶忙开口：“尊敬的外来者，我虽然以身体为容器，借用邪魔碎片的力量为己用，但——”

“杀了他们。”安格隆淡淡地说，“屠光乌萨斯。”

虽然看不到脸，但内卫下意识的肢体动作已经将他的错愕与愤怒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只见它抬脚重踏地面，一股黑烟般的气浪呈圆形扩散而开。凯尔希后跳闪躲，但她的身形却仿佛陷入胶水，变得格外缓慢沉重。

国度展开！

这是内卫的专属能力，用一部分寿命为代价驱动体内邪魔碎片的力量，将周身十米范围化为“国度”领域。在领域范围内，无论是箭矢还是枪弹，亦或敌人本身，都会因为国度的影响而变得迟缓。

也就在凯尔希后跳的瞬间，又有两名内卫显形，他们在不受国度领域的影响，拔出腰间长刀纵身跃起，自左右两侧刺向吞噬者的终结者动力甲头盔与颈圈的缝隙，攻击的间隙极其毒辣，只要防第一刀就绝对会被第二刀斩中！

然后，这两名内卫眼中——如果他们在被邪魔侵蚀之后还有眼睛这个器官的话——忽然只剩下大片模糊的白色，等回过神来时，他们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一块一块地沿着条约的轨迹掉下来，而他们的脑袋则被插在了终结者装甲拱形后颈护甲竖立的金色尖刺上，变成了吞噬者血腥的战利品。

至于他们体内的邪魔碎片，哈，早就消失在那缓慢旋转的红砂圣环之中了。

“怎么可能？！”展开国度领域的内卫尖叫，“你们怎么会不受国度的影响？！”

“就这么一点点现实扭曲之力，还没纳垢灵的笑声污染范围大。”憋了一肚子火的伽西姆带着两颗内卫首级大步向前，“我真是受够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小丑了，给我死！”

吞噬者队长一脚踏下，国度领域瞬间如肥皂泡般破灭，整艘罗德岛陆行舰都在这一记顿足中战栗，遗传自基因之父的灵能天赋在伽西姆左手的动力拳上凝聚出一轮血色光圈——

灵能转动九十万匹力量·残杀暴虐破！

拳锋未至，内卫的躯体便如瓷器般龟裂破碎，他丑陋的软管头盔下并没有血肉，而是一缕无可名状的难以言喻的黑烟，它试图舍弃这具让自身得以留存在现实的躯壳夺路而逃，但那血色光圈在旋转中散发出的吸力无比强大，它只能眼睁睁看着伽西姆一拳轰出，然后在现实中灰飞烟灭！

安格隆连看都没看死去的内卫一眼，只是对一旁瑟瑟发抖的凯尔希明知故问道：“乌萨斯的首都在哪里？”

还没从内卫如此轻易就被杀死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凯尔希愣了一下，连忙说：“圣骏堡，西北方向。需要我为您展示地图吗？”

“没必要。”安格隆从伽西姆右手中接过骨磨巨斧，戴上凶狞可怖的头盔，“杀过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