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柏被圣吉列斯放在使馆房间的地上，侦察骑士还没有从刚才血泪金面陡然突脸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整个人像只着凉的小兔子似的瑟瑟发抖。

圣吉列斯轻抚安柏头顶，灵能好似融化的雪水般冰冷地流淌进女孩脑内，他语调轻柔地又问了一遍：“安柏小姐，能告诉我您为什么要在至冬国使团的使馆外偷听吗？”

“我……我看到愚人众把你带走了，还以为这些坏蛋想要害你，所以就……”安柏结结巴巴地说，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安吉拉尔，难道你本来就是愚人众的一员？”

多么热情，多么坦率，多么天真。这孩子肯定被保护的很好，否则不可能会莽撞地做出如此不计后果的行动和询问。圣吉列斯说：“我不是。直到刚才，我才和罗莎琳第一次见面。”

虽然只是一句没有任何证据的话，但安柏明显松了一口气：“不是就好，我跟你讲，愚人众可坏可坏了——”

“安柏骑士。”罗莎琳冷冷地说道，“我还在这里呢。”

安柏撅起了嘴：“我就是说给你听的！你们愚人众居然想狩猎四风守护之一的风魔龙，还打算接管蒙德城的城防。你和你的手下都是坏人！咦？这个人看着好眼熟啊。”

侦察骑士看向被锁链禁锢手脚的温迪：“我想想……欸！你不是那个经常在酒馆里卖唱的家伙吗？你怎么被愚人众抓起来了？”

温迪抬头看了安柏一眼，绿色眼眸中掠过一丝漆黑的不祥之光。

圣吉列斯瞬间提高了警觉，这道黑光是混沌的邪恶的不祥的破坏之力，虽然不足以媲美四邪神逸散出的魔威，但足以让脚下这颗星球生灵涂炭。

风神的体内，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而且，为何自己在降临之前，没有丝毫察觉？

思绪电转，就在这一刹那，立下誓言的罗莎琳体表泛起一层寡淡的金光，而安柏则身躯一颤，原本富含情感的瞳孔瞬间扩张，像是被玷污的宝石一样失去了光泽，整个人如提线木偶般朝着温迪迈出僵硬的步伐，抬起手——

“醒来。”圣吉列斯一声清喝，烈阳般的光环自他脑后绽放，空气中燃烧起煌煌纯金之火，霎时间安柏如触电般痉挛了一下，冷汗从她苍白的面容上淌落而下。

罗莎琳脸色也很不好看，如果不是体表这层寡淡的金芒，刚才那一瞬间她也会被夺取心智。“兄长，这是……深渊之力！”

她太清楚这种力量了，自从大天使来到她的身边，在得到冰之女皇赐予的斜眼之前的记忆便滚滚而来，她曾经的爱人鲁斯坦就是死在与深渊魔物的战斗之中，而她本人也曾以炎之魔女的身份焚烧那些漆黑怪物长达百年之久。

而现在，深渊之力不仅重现于世，而且还附着在了蒙德的风神体内！

这无疑是一种不祥的信号，难道当年那一战要再度重演……

“以人类之主的名义，以万王之王的名讳。”圣吉列斯自身后双翼上摘下一枚纯白的翎羽，任由它在超自然之风中飘荡而起，朝着温迪散发着黑光的双眼激射而去，“封。”

温迪眼中的黑光瞬间暴涨，将风神一双眼眸染成了两颗墨玉，飚射出蛛丝般的可怖电弧，让使馆的房屋结构在这个瞬间产生了一系列骇人的震颤！但下一瞬，这双眼便被纯白翎羽完全覆盖，这一道侵蚀了风神的深渊之力无法撼动帝皇血裔的封印哪怕一毫！

双眼被封的瞬间，温迪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产生了无比严重的角弓反张，大张的嘴巴里吐出一连串无法理解的咯咯声，紧接着便在安柏害怕的目光中淌出稠密白沫，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安静地像一具尸体。

深渊之力，虽然和邪神魔威很像，但其中并没有分化出不同的变种，比起四邪神主体和特点都鲜明无比的力量，深渊之力更像是一群怀着巨大怨念团簇在一起的集合体。

还没有到需要呼叫灭绝令的必要，这颗星球上生活着大量习惯于依附在神明之下的人类，他们必须要得到帝国的教诲——人类凌驾于宇宙万物之上！

圣吉列斯说：“姐妹，您可曾在愚人众内部资料里见过神明被深渊之力附体的先例？”

罗莎琳微微一愣，细细思索片刻，摇头道：“可能是我查阅的资料太少了。如果曾经见过类似的例子，它不可能没有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安柏小姐。”圣吉列斯对失魂落魄的侦查骑士说，“您刚才提到，这头神以往在蒙德城的一家酒吧里当吟游诗人？”

“啊……啊！是的，没错！”安柏猛地回过神来，连忙从如尸体般安静的温迪身旁退开，像是黑暗中迷途的孩子一样本能地凑向浑身散发出温暖柔光的大天使，“他经常去那边卖唱，然后用卖唱得来的摩拉买酒喝，经常去酒吧的人都认识他。”

摩拉是提瓦特大陆上的货币单位，外表是一个厚实的大圆硬币，金灿灿的看着就讨人喜欢，硬币中央有一个形似古神圣泰拉时期凯尔特人的三重结花纹。

“那么，请您带路吧。”

蒙德城很小，一眼就能将全城尽收眼底，圣吉列斯自然是没有让安柏引路的必要，但他怕这名率真的女孩又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特别是在这个连当地神明都被深渊之力侵蚀的时刻。

罗莎琳一声招呼，几名愚人众立刻进入房间架起毫无知觉的温迪，圣吉列斯跟着安柏穿过圆形广场，从耗费了蒙德人大量精力和物资修建的风神雕像和西风大教堂下方经过，拐入一条相对冷清的巷子，一家名为“天使的馈赠”的酒馆赫然出现在眼前。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圣吉列斯抬头扫了一眼天空，脚下步伐立刻为之一顿。此刻他所能看到的星图与他在战舰上所看见的星空不能说是完全一样，那也算是毫不相干。星星与星星之间产生了荒诞到不符合天体物理学的偏差。哪怕繁星点点，但终究只是一层虚假的幕障。

这颗星球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一名愚人众士兵上前推开“天使的馈赠”的大门。由于今天发生了风灾，酒吧中自然是空无一人，唯有吧台后方站着一名面容粗犷的酒保。

酒保的脸色在看到愚人众黑色面具的瞬间立刻变了，重重地将手里擦拭的杯子砸在台面上，低吼道：“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这可由不得——”

罗莎琳还未从【女士】这一身份的跋扈中脱离，但话刚出口就想起兄长教导她要保持谦逊，立刻乖乖地改口道：“先生，我们并不是来找麻烦的。只是想要确认一件事情。”

她打了个手势，温迪被几名愚人众架进酒吧。在看到被白羽蒙眼的吟游诗人时，酒保的脸色又是一变：“你们这群傲慢的至冬人，连一个讲故事的小伙子都不放过吗？他没有说什么讽刺冰之女皇的故事，快把他放开！”

“这位先生。”圣吉列斯出言道，瞬间将酒保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在从风灾爆发到今天为止，您可曾注意到这个讲故事的小伙子有什么异常行为，或者出现了什么奇怪的变化吗？”

大天使的声音中带着让人不自觉放松的魔力，酒保的表情顿时松懈下来，他张口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酒吧后方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可以了，查尔斯，这些客人由我来接待吧。”

说话之人是一名穿着黑金礼服的白肤男子，满头显眼的红色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条马尾，结实的长靴随着他的脚步踩在木头地板上，轧轧作响。

“是，迪卢克老爷。”酒保朝红发男子恭敬地抚胸行礼，非常自觉地消失在吧台后方的小房间中。

“你们也退下，在外面等候。”罗莎琳一摆手，愚人众士兵们立刻鱼贯离开酒吧，“天使的馈赠”中便只剩下了三人一神。

“愚人众执行官，居然会光顾我的小店。”红发的迪卢克对罗莎琳说道，语调中暗含讥刺，“怎么？偌大的愚人众连一杯蒲公英酒都凑不出来吗？”

圣吉列斯抬手打断想要针锋相对的罗莎琳：“迪卢克老爷，既然您是这座酒吧的主人，那么您一定察觉到了这个自称温迪的男子近段时间以来的变化。能否请您详细说说？”

迪卢克双手抱胸偏开脸：“我不和戴着面具遮遮掩掩的小人说话。”

罗莎琳发火了：“你——”

“没关系，姐妹，我能感受到迪卢克老爷心中对愚人众存在非常大的仇恨，也许和他不愿提及的过去有关。”圣吉列斯摘下头盔，纯金发丝倾泻而下，仿佛酒吧里升起了一轮暖融融的朝阳，他脸上每一道线条每一个毛孔都似乎在散发着温润的光与热，即使是盲人也会在他比完美更完美的面容中恢复神采，“现在，可以了吗？”

迪卢克没有说话，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大天使的容貌，连紧紧抱在胸前的双手都不自觉地放下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冲动自他尾椎直贯头顶，他想要赞美眼前之人，他想要歌颂这脱俗的存在。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使的馈赠”。

圣吉列斯朝罗莎琳扮了个鬼脸，这位见习修女姐妹在山呼海啸而来的完美冲击中倒吸一口冷气，捂着狂跳不已的胸口当场昏厥过去。

“唉……”大天使伸手托住罗莎琳的腰身，重新将头盔戴上，“我就是因为不想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才特意将容貌遮蔽……现在，迪卢克老爷，您可以跟我说发生在温迪身上的事情了吗？”

“当然。”迪卢克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尊敬，“从这场风灾开始的那天起，这个戴着绿帽子的吟游诗人便频繁地离开酒馆。他以前绝不会在赚到足够喝酒的摩拉之前放下竖琴，这一举动无疑十分反常。所以我偷偷跟上了他的背影，发现……这个连喝酒都要赊账的吟游诗人，居然在和风魔龙说话！”

“这很正常，毕竟那头异形是祂的眷属。”圣吉列斯点点头，同时放开面带羞赧之色的罗莎琳，“可还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

迪卢克沉默了一会儿：“关于这个家伙，我便只知道这么多。但是，蒙德境内从风灾开始之后，便出现了许多拿着法杖的奇怪家伙。我曾亲手拷问并击杀了其中的几个，他们自称为深渊法师，来自……深渊教团。东风之龙之所以会袭击蒙德，便是因为他们用深渊之力将其腐化导致的！”

腐化风魔龙，那么风神体内的深渊之力，也是因为深渊教团吗？

圣吉列斯将目光投向蒙德城外遥远处的雪山，山巅上横陈着当年那头被东风之龙击败的恶龙的遗骨，而风魔龙被他斩断两条前肢之后也是落在了那个方向。

要去一趟了。

“谢谢您的情报，迪卢克老爷。”

见圣吉列斯转身要走，迪卢克连忙喊道：“等一下！”

大天使侧身，彬彬有礼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迪卢克老爷？”

“关于深渊教团……”说起这个名称，迪卢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你是否知道，那五百年前覆灭于地下的坎瑞亚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