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蕾妮用了百分之一秒的时间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帝皇的性格……似乎和她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就在这时，那名肤色苍白如纸的男人转动着他猩红双眼，像尖刺一样从伊芙蕾妮的喉咙和心脏上划过，从喉咙里发出了带着嘶嘶声的低语：“被神选中的灵族……会是一件相当有价值的收藏品。”

死神先驱确定帝皇露出了笑容，他没有赞同自己孩子的低语，只是温和地说：+去帮我告诉你的兄弟姐妹们，让他们手下的军团停止远征，全力建设现有的疆土。告诉荷鲁斯，复仇之眼那边，格斯会接替他的工作。你们所有人，尽快到宫殿来见我。+

“遵从您的意志，陛下。”

有外人在场，那名幽魂般的神之子神态肃穆了许多。他对黄金王座上的存在行天鹰之礼，从高逾百米的王座扶手上一跃而下，如夜风般掠过长达千级的黄金阶梯。

当伊芙蕾妮和这名帝皇血裔擦身而过之时，她看见这名幽魂脑后的放射状圆环上镶嵌着十三个痛苦挣扎的金属人形，听见对方用力吸了吸鼻子，发出一阵令灵族毛骨悚然的轻笑。

幽冷的亚空间波动让死神先驱颤抖了一下，强烈的恐惧感使她控制不住地转头看去，发现……

身后……空无一人！

+恐惧是午夜幽魂最强大的武器。+帝皇的声音令伊芙蕾妮回过头来，+没有谁，比他和他的孩子们，更加懂得如何用这柄利刃制造出深入骨髓的伤口。灵族的死神神选，我很高兴你展现出了足够的勇气。+

伊芙蕾妮嘴角勾起精心准备的微笑，她仰起面孔看向台阶顶端的黄金王座，刚想开口说些客套的话语——

就对上了帝皇的眼睛。

前所未有的冰冷从她的双眼中灌注进了体内！那是超越现实宇宙极限的灵能！是统御之光！是灭世之力！

这股力量是提拉着丝线的大手，而她的灵魂则是绑缚着丝线的木偶。呼吸、眨眼、心跳，甚至连思想都被完全控制，寄宿着死神神格的灵魂比玻璃还要透明敞亮。而除了任由摆布之外，她什么都做不到。

但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更快，如同一场席卷而来又匆匆离去的白日幻梦。

欧姆用闪电爪缓缓摩挲着下巴：+原来如此，十三……+

伊芙蕾妮感到指尖传来一丝疼痛——她暗藏刀刃的折扇被她自己给捏断了——紧接着她才发现自己依旧在和帝皇对视，连忙慌乱地移开目光，垂下头去：“参见伟大的人类帝皇，我带来了艾达灵族的善意……”

+死神军的统领，让我们跳过这些俗世的礼数吧。+欧姆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无形之力强行掰直了伊芙蕾妮此刻略显伛偻的身躯，+帝国想要灭杀亚空间邪神，而灵族想要杀死色孽——或者叫祂欢愉之神？+

看着死神先驱听见色孽之名而紧绷的神色，欧姆宽容地笑了笑：+我们的目的基本一致，对待邪神的立场也完全统一。照常理来说，我们应该是完美的盟友。但……你们似乎是打算让神，去杀死神？+

“陛下英明。”伊芙蕾妮调整好情绪，不卑不亢地说，“遵照古老的预言，只有死神才能终结欢愉之神，这是已经注定的命运。”

欧姆浅淡地笑着：+命运是会改变的，在另一条时间线中，你在38个千年之后才会和帝国产生交集。在那一条时间线中我已是一具半腐不烂的活尸，你披露计划的对象变成了我的第十三子，罗伯特·基利曼。+

伊芙蕾妮愕然了片刻，说：“陛下，请您原谅我的唐突。据我所知，拥有神明权柄的您，曾经杀死过低位的亚空间神只。这不正是只有神才能杀死神的铁证吗？”

+那么，千万年前，情流欲主被你们灵族的纵欲所唤醒，瞬间将你千万同胞的灵魂吞噬，使得偌大的灵族帝国分崩离析。面对这般铁证，你又如何确保集齐五把老妪之剑后唤醒的死神，不会将现在宇宙中仅存的灵族全部杀死呢？+

看着眼前这名艾达灵族哑然的面孔，欧姆平和地说道：+神是杀不死神的。亚空间的神只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从未停止过对彼此的攻伐和毁灭，但至今没有任何一尊神是被其他神所杀死的。在那时间和空间尽皆混沌的亚空间中，神只在祂们诞生之前便已存在。+

伊芙蕾妮有些恍惚：“可是预言……”

+古地球时期，有个很有趣的故事。一个人在坐船时将宝剑掉进了河里，于是他在船舷上刻下记号，等到船靠岸时才跳进水里捞寻宝剑。+欧姆俯视着伊芙蕾妮，+你觉得他能找回他的剑吗？+

“……当然不行。”伊芙蕾妮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明悟。

+在我看来，预言和刻舟求剑之间，并没有什么差别。都是试图用一个死板僵硬的坐标，去永远流动变幻的河流中寻找宝剑。+

欧姆缓缓摇头：+寻找老妪之剑虽然是一种解决邪神的方法，但我永远不会将它作为首选的方案。但我依旧感谢你将这种可能性告知于帝国，它也许会在无限的未来中，成为一把解脱困境的钥匙。+

“陛下，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伊芙蕾妮很好地遮掩起她黯淡的神色，“我通读了帝国史，您曾经在古地球时期和现在的行星卡利班上杀死过不止一头亚空间神只。可按照您的说法，祂们不应该无法被杀死吗？”

+神是杀不死神的。+

欧姆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微笑着对伊芙蕾妮说：+而我首先是一名凡人，其次才是万机之神。死神先驱，滥用魔法会导致大脑逻辑功能的衰弱，我建议你重新培养一下自己的基本推理能力。+

神杀不死神！

伊芙蕾妮瞳孔剧震，她隐隐瞥见了某个宏伟计划的一角。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身负神明之力的帝皇，为何迟迟不选择飞升，而是停留在实体宇宙之中，孜孜不倦地培养着弱小的人类！

当帝皇的计划成功之时，亚空间邪神，乃至于整个混沌汪洋，都将……

错了，灵族的计划，全都错了……

看着伊芙蕾妮失魂落魄的背影，一只隐藏在欧姆光芒之中的哈利开口道：“你还挺会忽悠的嘛，三言两语给人家骗瘸了，她还得谢谢我们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可是把‘神杀不死神’这么重要的情报都告诉她了，这怎么能叫骗呢？+

欧姆笑得温暖又阳光，但是注视着死神先驱背影的双眼，却寒如冰窟。

艾达灵族，作为银河间的老牌势力，就麻烦你们帮年轻的人类帝国探探路吧。

让我看看你们，究竟有没有这个魄力，不依靠死神的力量和古老的预言，向神明……发起反攻。

+啊，对了。+

狮门轰然关闭，欧姆腆着脸对他的宰相说道：+我打算带老婆孩子出去度个假，享受享受亲子时光，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