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梨衣在欧姆身后探头探脑，想要看看大哥哥在和什么人说话。

上杉越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女儿看男人的裸体，抬起双手拼命遮挡个子比他还要高上一截的绘梨衣的眼睛，严肃地说道：“小孩子不许看，看了眼睛会烂掉的。”

对一切事物都好奇至极的绘梨衣无论如何都不能突破上杉越的严防死守，脸颊都气得鼓了起来，在纸上唰唰唰地写下：“老爷爷，讨厌！”

老……老爷爷？！

上杉越如遭雷殛，可他偏偏还没办法反驳，毕竟他此时的相貌对于绘梨衣来说实在是过于苍老了一些，多年的不修边幅和颓废低迷的生活让他这个本质上还处于壮年期的混血种，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个衰老的凡人一样。

毕竟他的内心，已经在当年逃离蛇岐八家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他本想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完一生，带着一身受诅咒的皇血死去，最好在死前还能有几个漂亮少妇为他落几滴泪。

但是他现在发现自己有个女儿，还是非常漂亮的女儿，虽然个子高了一点，看起来也有些傻乎乎的，但是……

上杉越忍气吞声，好声好气地对生气的绘梨衣说道：“绘梨衣乖，只要你乖乖待着，老爷爷等下给你做好吃的拉面好不好呀？”

哪个老父亲，会不喜欢女儿呢？！

如果是个儿子，那上杉越根据现在的血压高度，十分肯定自己会迫不及待地掐死他！

绘梨衣并没有在从未吃过的美味和偷看大哥哥的交谈间纠结太久，几乎是上杉越话音刚落，她就两眼发光地连连点头，找了一块被猩红钋同化的水泥墩子俏生生地坐了下来。

速度之快，动作之干脆，上杉越简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女儿给讹了。

不过嘛……

这种感觉……倒也不赖……

他转头看向欧姆的背影，还有那名仿佛天使般浑身绽放光辉的男人。

倒是你，小子……你的儿子，似乎不是那么高兴啊。

欧姆笑着用灵能将空气中飘散的猩红碎屑编织成赭红色的长袍，亲手披在面露悲伤神色的大天使肩上，说道：“圣吉列斯，我的儿子，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终于能够回到我的身边，和我一同征服世界了！”

他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意识从脑后的金色光环中释放而出，融入面前的躯体之中，只要这个过程完成，那么世界上第一个可以同时在现实世界和亚空间中行走的生物，就将彻底诞生。

灵魂置于欧姆的亚空间投影之中，而身体行走在现实世界之上！

即使躯体遭受毁灭性的打击，也仅仅只是形体崩散，只要灵魂不灭，那么圣吉列斯将可以无限复生！

“不……父亲……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你不应该为了我而去伤害这么多无辜的性命……”

圣吉列斯看着周围那生灵涂炭的景象，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那双充满喜悦的眼眸，一滴血色的泪滴从他的眼角缓缓滑落。

天使垂泪，悲怜世人。

他按住了欧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掌，看着父亲那有些怔然的面孔，轻声说道：“您不应该将神圣的怒火焚烧在这些受操控的平民身上，而是用您的伟力和智慧，去找到那潜藏在幕后的凶手，给予他正义的审判和公正的裁决。”

他伸手去轻触欧姆的脸颊，脸上明明还垂着泪，嘴角却勉力勾起了笑。

“您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我的灵魂虽然在亚空间中飘荡，浑浑噩噩，但是我依旧记得您在家中对我说过的话……”

“您说您永远不会成为漠视苍生的神，而是要成为引领所有人类，走向美好未来的帝皇……我对您说：想要成为这样的人，需要仁慈、威严和智慧，还有酷烈无情的手段和无边无际的军队。”

“父亲，现在的我，从您身上看到了神明般的漠视，看到了万军般的威仪，看到了烈日般的酷烈……您的人性呢？您的仁慈呢？您的诺言呢？”

“父亲，我对现在的您……很失望……”

字字句句，仿若钢锥一般，深深地刺进了欧姆的心中，破开了他成为天鹰帝皇之后那变质的理想，将他内心的真实解剖出来，鲜明而丑陋地摆放在面前！

他的儿子，正在用最直接的语言，告诉欧姆一件事：

他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并非错在行事，而是错在背叛。

从天鹰帝国建国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就背叛了自己的选择，背叛了当初的理想，背叛了初始的信念！

现在的他，为了生命力而滥杀平民百姓，肆意凭借内心喜恶行事，不仅没有做到引领的本分，更是在毁灭的道路上一路狂奔，根本就没有资格被冠以“帝皇”的称谓！

这巨大的心理冲击，以至于让欧姆脑后的烈阳光环都开始闪烁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就连那焚烧了半个东京的猩红烈火，也在这一瞬间骤然熄灭。

十三名翱翔于天空中的瓦尔基里发出了悲伤的哀鸣，行走于现实世界的躯体直接崩碎，其中那无形而纯洁的灵魂被迫回归至亚空间中。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名面带惨白公卿面具、身着漆黑付纹羽织的男人，忽然从一幢彻底转化为猩红钋的建筑中走出，发出了故作友善的笑声：“帝皇阁下，我们终于见面了。”

圣吉列斯猛地转身，将自己的父亲护在身后，乌黑的双眼中逸散出苍蓝灵光，沉声喝道：“异端，你的身上有邪神的气息！即刻跪地俯首，我将赐予你永恒的终结！”

“不要急呀，金发的先生。”公卿面具的嘴孔中露出两排令人作呕的黑齿，探出袖子的双手中握着一对看起来相当有年代的漆黑梆子，“还有好戏，没有开场呢！”

梆！

圣吉列斯心中骤然闪过一丝不祥的悚然，猛地转头看向身后。

只见绘梨衣的眼神空洞无比，青黑的静脉从素白的皮肤下面曲张而出，仿佛古树表面的藤蔓，又像是瓷器碎裂的前兆。

而她的右手……不……应该说，本来是右手的肢体，在此刻膨胀畸变，化为被苍白鳞片包裹的尖利刺钳！

她的心智，完全被那梆子声给控制了！

而那畸变的刺钳尖端，笔直地插入了……

欧姆的右肋！

当不朽者滴落鲜血之时……

当大天使目露凶光之刻……

当欢愉神放声大笑之期……

夜之食原，展开！

苏醒吧！苍白的皇帝，永恒的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