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着入睡的时候，09还守在床边。

浅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本该属于男人的床被占后，对方整整一晚都没有提醒自己。

没有对09生出防备的前提下，倒也睡了还算安稳的一觉。

清晨六点钟，重刑犯们按规定的时间起床，今日比起往常的每一天都不同，天还没亮，气氛也异常沉闷。

因为除去每天规定的起床时间外，还发生了一件特别的重大事件。

“1351、1911、032号重刑犯！”

两名狱警拿着钥匙打开大门走了进来，环顾一圈周围之后，对几个重刑犯道：“都收拾好，该走了。”

几个重刑犯都闻声走了出来，而人群中只有一人特意收拾得干干净净。

男人过长的头发被重新打理整洁，抬起头时已经可以露出整张脸。

只有眼神依旧是阴恻恻的。

他走到人群最前方，对眼前的狱警开口道：“小同志……”

将死之人，狱警也自然多放出了几分耐心，应了一声算作是回应，随后又问：“还有什么话要说？”

男人仰起了头缓缓呼出一口气，那张阴郁得发沉的脸上滴落汗水，像犯了瘾般急切地开口：“我能抽支烟吗？”

“不行。”

狱警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头，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绝道：“不允许抽烟，更何况我们手上也没有。”

“算了，过了今天人也就上路了。”

站在另一边的年长狱警轻叹了口气，掏出了烟和打火机，“我有，给他抽吧。”

男人抬起头，郑重地接过来，随后又弯着腰道了声谢。

浅安被屋内的声响扰醒，揉了揉双眼，神色还带着些初醒的茫然。

“睡醒了？”09按住他的手腕，“不要乱揉，会揉红。”

“哦。”浅安的反应很乖，模样看起来还有些呆呆，努力眨了眨双眸，“知道了，不碰……他们在做什么？”

“今天是1351正式执行枪决的时间。”

09望着他头上睡得压弯的一小撮头发，有些好笑地抬起手撩了下。

“这里大多数犯人都要经历这最后的审判，今天还说过话的人，说不定明天转眼就要被押上刑场。”

说这话时，语气无比淡然，似乎已经习惯了对这里来说并不稀奇的事。

“死刑？”

听到这两个字，浅安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人在死去时那一瞬间的场面。

即便没有经历过，可死亡摆在眼前的时候，还是不由激起了一丝不寒而栗的颤抖。

而即将接受死亡的男人甚至不吵不闹，似乎已经平静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好奇地抬起头望过去了一眼。

男人手中夹着烟，呼出来的大团烟雾挡住了半张脸，血红的双眼眯出一条缝，嘴角勾起似笑却又不像笑意的弧度。

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那双眼球缓缓向他转了过去。

只这一眼，瞬间令浅安的汗毛直竖。

被吓到甚至忘记做出反应，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浅安久违地体会到了头皮都快炸开的感觉，颤抖着翕动双唇，却发不出声音。

他就连尖叫都做不到。

“浅安？”09也注意到了他的变化，拧起眉头担忧开口：“你的脸色很差。”

而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背对着挡在了浅安的眼前。

“接受不了就不要看了。”

洛北川没有想到要去直接遮盖浅安的双眼，只是用身躯尽量将人完全挡住，“别怕，这些人不是来伤你的。”

浅安还有些心有余悸，心脏在加速的跳动下传来砰砰声响。

时间过了许久，他才听到自己微弱的声音：“洛北川……”

“嗯。”洛北川点了点头，我在。”

浅安抿起双唇，却不再说话了。

少年守护神般挡在身前，他的脑海却全都是刚刚那仓促的一眼。

潜意识里告诉自己，那样的神情，绝对不是一个将面对死亡的人该有的反应，而甚至相反，带着说不出的危险。

浅安缓了许久情绪才道：“让开……”

“浅安，你——”洛北川的表情这一瞬间有些难堪，不甘心地咬了咬牙质问着：“你还是这样厌恶我吗？”

浅安突然语塞了片刻。

至少这时候，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也许是自己的表达方式不太对？

“我没有。”

他自身后主动拉住了少年的衣袖，“我还想再看一看。”

“害怕怎么还一定要看？”

这句甚至算不上解释的话对洛北川很受用，他嘴上不解地问着，但动作还是很听话地侧过身让出了视线。

只是浅安再看过去的时候，男人已经被两名狱警带出了这道门。

“那个男人，有些奇怪。”

“嗯？哪里奇怪了？”

洛北川疑惑地眯了眯眸，在09若有所思看向门外的时候，神色带着询问转向浅安。

浅安犹豫着开口：“他的眼神……不像是面对死亡，而是带着些一定要完成什么任务的决心，甚至有些疯狂。”

洛北川皱起眉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然而实际上没怎么听懂浅安的话。

思考片刻后，随口回了一句：“你看错了也说不定。”

浅安竟也真的信了这话。

“也许是我看错了吧……”

09自浅安刚刚开口后便沉默不言，沉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幽深的双眼比起平时看上去更加难测。

“浅安未必是看错。相反——”

“一个很快就要死了的男人不怕死，难道还特地等着这一天来？”

洛北川就是看这男人不爽，每说一句话都要对着来，浅安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中无法抽离，三人之间逐渐陷入微妙的气氛。

而就在这个时候，打开门走进的狱警打破了这短暂的平衡。

“1314，跟我们出来。”

狱警随后又道：“今天还是你打扫看守长的办公室。”

“哦。”浅安心底升起一瞬间的紧张，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男人后，很快整好了衣服起身下床，“很快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