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念夕回府换衣服的功夫，门外来了辆马车，管家前来禀报的时候，脸色有三分尴尬，已经是花甲之年，讲话倒是扭扭捏捏。

褚念夕一眼就瞧出了蹊跷，大方道：“总归是要让我知道事，管家直说就是了。”

管家稍有犹豫，还是垂着头道：“娘娘，顾小姐来了，王妃还未嫁入王府时，顾小姐便是住在春华茂的，如今……”

管家顿了顿，又继续道：“秋什锦还空着，老奴将此处院落收拾出来安置顾小姐，可否？”

褚念夕当时就懵了，“顾小姐？哪个顾小姐？”

老管家的表情凝了一瞬，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他怎么也不能说这个顾小姐是王爷的青梅竹马，王府里的人还以为她是未来的离北王妃，结果你突然横插一脚嫁进来了。

从管家讳莫如深的表情上，褚念夕看出了端倪，她看了眼天色，正想着今日不进宫了，先去会会这个“顾小姐。”

谁想，吴钩也来了，还带着云烟姑姑。

褚念夕便知，这是亿隆宫有请了。她提眸看了管家一眼，含笑道：“劳烦管家，看着安排吧。”

褚念夕上了亿隆宫的马车，随云烟姑姑到了柳妃寝宫，柳妃坐在美人榻上轻揉眉心，抬眸瞧了她一眼，用下巴指着屏风。

“娘娘，请吧！”云烟将褚念夕引到屏风后就退下了，不多时，便听见一阵脚步声。

褚念夕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静默了片刻，外面传来对话声，先开口的是柳妃。

“没想到，你我母子一场，再见面竟是为了此等事。”

“若非你多事，本可以不见。”

柳妃眸中闪过一丝暗淡，她转眸轻笑，“此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你想如何处理？”

“与你无关。”

“这个孩子留不得。”柳妃薄唇轻启，带着毋庸置疑的独断。

褚念夕眉心皱起来，唇角不知何时抿成一条直线，她在等待，等南宫霈反驳她。

这是他们的孩子，为何不能留？

时间像是一把钝刀，每滑过一秒就像是在褚念夕心头磨过来一寸，她眼眶一缩，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却没有等来南宫霈的只言片语。

他明明那么恨她，明明丝毫没有把她当做母妃顺从。

可唯独在提到孩子时，他竟然偃旗息鼓没了动静。

褚念夕的心更加痛苦的缩了缩，禁不住想，难道南宫霈当真不想要这个孩子。他心底还是不信她吧？

见他不说话，柳妃的声音带着一丝轻蔑的傲气。

“不到孩子出生那天，你便无法判断褚念夕究竟是何时怀上身孕的，即便是到了孩子出生那天。以祝家的医术，想改变一个孩子的生辰也不是什么难事，南宫御不会善罢甘休，有辱皇家颜面的事情，即便本宫容得下，你父皇又如何容得下？这天下悠悠众口又怎能容得下？”

她幽幽目光凝着南宫霈面色凝重的脸，嘴里的话似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更何况，你也不能确定这个孩子真的是你的吧？毕竟你出征两月有余，而这两个月，是褚念夕日夜照顾在南宫御身侧，是宫人有目共睹的事实，瓜田李下，这朝朝暮暮几十个日夜，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够了，别说了！”

南宫霈骤然打断她，声音寒凉的似是寒冬腊月挂在屋檐上的冰凌，生硬，决绝！

这狠戾不止说给柳妃听，同时也劈在了褚念夕的心头，她跟着身影一晃，似是被抽空了力气。

“恼什么？”

柳妃扬眸瞟了面如死灰的南宫霈一眼，“还不是你一架打出来的烂摊子？南宫御是什么人？你几时见过他去玲珑阁那般鱼龙混杂的地方？当你瞧见他时，自该明白来者不善，即便是有天大的委屈也要耐住性子，免得着了道。”

柳妃冷笑，“你倒是好，生冷不忌，还跟他打上架了。以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由能用上不得台面的法子解决，如今摆到光天化日之下，弄得流光城人尽皆知，难不成你还想着粉饰太平吗？”

知子莫若母，虽然没有养在身边，柳妃还是准确无误的将南宫霈的心碾了个粉碎，那种恨不得将人拆骨入腹的眼神直勾勾的把柳妃看着。

柳妃不为所动，南宫霈也低低的笑了，他嗓子涩哑，窄着眼眶反问，“你即这般机关算尽，心有城府。当年柳家又是如何被满门抄斩的？”

这一句话，似是一把锋利的尖刀，硬生生刺在柳绮梦千疮百孔的心上，她呼吸一滞，顷刻便恢复了稀松平常的样子，忽的笑了笑，自嘲道：“是啊……柳家已经灭了。”

她眸子一沉，笑眯眯的望向南宫霈，“不对，按道理讲，你不也是柳家人吗？”

“我不知你说的是哪门子道理，我只知，我姓南宫不姓柳！”

柳妃不想跟他争吵什么，面上没什么异样，依旧是那副超然物外的慵懒模样，淡淡的转了话锋：

“你大可不必试图激怒本宫，本宫是你生母，出了这样的事，便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不管你心里究怎么想，皇家最看重女子贞洁，如今满城风雨，褚念夕已是犯了七出之罪，留不得了。给她一纸休书，送回褚家去。”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柳妃又笑了，“何必呢？一个女人而已，即便是送给南宫御又当如何？反正从一开始，你之所以会娶褚念夕，还不是因为她姑母手中有米氏……”

“闭嘴！”南宫霈彻底怒了，随之是一阵稀里哗啦瓷器碎裂的声音。

褚念夕眸中碎芒炸裂，一整个愣住，寒意从她的脚底升起，漫过四肢百骸，令人如至冰窟，她脑子嗡嗡的，再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

她突然觉得头晕的厉害，腹下骤然生痛，眼前一花，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她听不到，也看不到屏风外面，南宫霈青筋暴起的样子。

他红着眼瞪着柳绮梦一字一句道：“跟你那些肮脏的心思没关系，我娶她是因为我心悦她！孩子是我的就是我的，我南宫霈从不在乎旁人怎么说。我绝不会走你想让我走的路，不必枉费心思，你休想操纵我。”

南宫霈愤然离开亿隆宫，云烟才扶着晕厥的褚念夕从屏幕后走出来，回禀道：“娘娘，她晕过去了。”

柳妃神情冷漠，“弄醒，本宫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