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明帝一下愣住了！

他手臂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心慌过了。

屋里的大臣们噼里啪啦的掉汗珠子，皆是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没人敢起身去查看离北王的伤势。

一时间，气氛尴尬，落针可闻。

南宫霈却笑了，朗朗笑声在此时显得离经叛道，不合时宜。

他垂眸舔了舔唇角的血，一掀眼皮子凝着勤明帝。

勤明帝眉心浅皱，唇角颤了颤。

樊公公反应也是快，当即朝着南宫霈奔去，一脸的心疼，招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王爷包扎，哎呦……王爷呀……怎么也不躲着点儿？皇上是在气头上，可心里最是疼王爷的，怎舍得王爷受伤啊……”

“躲？”

南宫霈冷笑，目光沉下去，“父皇要打，有什么好躲的？就算同样是儿子，有人吐了血，本王不陪着见点血，父皇怎么过意的去？”

这破罐子破摔的样子，隔着时光的缝隙，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南宫霈过分英朗的眉目，源于那人雌雄莫辩的俊美，从前她就是那般特立独行，与后宫三千佳丽格格不入。

将门之女，身上总带着几分不甘屈人之下的清傲，那个女人也那样。

南宫霈别的不学，愣是将他母妃气人的功夫学了个精髓，勤明帝肩膀抖得厉害，这一股气恼上来，止不住咳嗽起来。

本就风雨飘摇的身子骨，这一低眉，尽显颓态，毕竟不似从前那般英姿勃发，连夜批改奏折，也时常力不从心。

一朝天子，九五之尊！

不过世人艳羡……

滔天富贵何用？一介孤家寡人罢了！

“皇上，息怒啊，您的龙体……”

勤明帝推开樊公公，一摆手，眸中隐着一层碎芒，厉声呵斥道：“好，好，你要回漠北是吧……你滚，你现在就给朕滚回漠北去，永远都别回来了！”

南宫霈还在笑，眉梢轻挑，不见惧色，“成，不过现在还滚不了，怎么也得大婚之后，带着媳妇一块滚。您也看见了，今天闹成这样究竟是为什么父皇心里也清楚，老九的脾气父皇了解，儿臣的脾气父皇也了解，不如就着他现在无能为力，趁早断了他的念想，以免夜长梦多，对谁来说都是麻烦事。”

南宫霈随意的用袖口擦拭脸上的血迹，不以为意道：“儿臣问过钦天监，三日后就是好日子，宜婚配，请父皇允儿臣迎娶褚家嫡女，大婚之后，儿臣即刻启程返回漠北，愿此生非召不入流光！”

勤明帝心神巨颤，愤然指着南宫霈，嘶声喊道：“南宫霈！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南宫霈拱手行了一礼，垂首道：“儿臣清楚！”

“清楚？你什么都清楚……你跟你娘一样，什么都清楚！”勤明帝面色骤然一变，“忤逆君王，以下犯上……”

勤明帝骤然掀翻了一旁的檀木八仙桌，厉声喊道：“南宫霈，朕百般纵容，你可是当朕真拿你没办法？”

南宫霈提袍一掀，冷然跪下，淡道：“儿臣不敢。”

“不敢？七岁孤身入漠北，八岁挂帅征北狄，你是谁呀！神机营主帅，北狄人闻风丧胆的永胜神，你有何不敢？”

周围的人吓得死去活来，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堵上，一句话都不想听。

南宫霈依旧没事人一样，神情冷漠的回话：“七岁入漠北，是因为不愿父皇为儿臣为难，八岁挂帅出征，是为收复我大梁故土，神机营是父皇亲笔赐名，护我大梁万里河山，儿臣为家国，为天下，从无半分僭越，到了父皇眼里就是无法无天了？”

“好，你说的好！为家国，为天下，你一句回漠北不入流光，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呵？一口一个家国，一口一个天下，南宫霈，我南宫家百年社稷，在你眼里就不敌一个女人的分量？”

南宫霈抬头，正视怒不可遏的勤明帝，一字一句道：“父皇，儿臣骑马骑惯了，坐不住，流光城不缺皇子龙孙，可大梁不可一日无将军，儿臣愿以性命起誓，我南宫霈一日不死，大梁一日国泰民安，山河永固！”

勤明帝微微一愣，红了眼眶，居高临下的望他，像，太像了！

曾经也有人这么说，“勤明，你别担心，这万里山河我替你守，我柳家替你守。”

可他勤明帝对不起柳家！

“父皇，儿臣愿以自由换自由！镇守漠北，不入流光！”

勤明帝没站稳，身子晃了晃，被樊公公扶住。

他缓缓闭上眼睛，半晌才有气无力道：“罢了……罢了……霈儿，你所求之事，父皇准了！”

“儿臣，谢过父皇……”

勤明帝喉头一动，阖眸隐去热泪，声音中裹着颤抖，“大婚后别急着走，朕想多看看你。”

南宫霈眉心轻皱，没说话。

勤明帝缓了口气，疲惫的摆手道：“罢了，你退下吧。”

这么一来，南宫霈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终究没有那么狠辣的心，也瞧出了勤明帝的疲惫，愧疚的垂眸道：“儿臣告退。”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勤明帝恍惚的声音，“你去看她了吗？”

南宫霈脚步一顿，停下来，张了张嘴，试了好几次，都没找到自己的声音，剑眉深锁，终究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勤明帝耗不住，叹息着，“去看看她吧，你们多少年没见过了？”

南宫霈眸子猝不及防的一跌，睫羽轻颤，就模糊了视线。

他顶着眸前氤氲的细雾，嗓子哑的厉害，一开口声音中似是也带着血腥味，不好听，生了倒刺似是：

“没什么好见的。”

南宫霈一身是血的从宫里出来，远瞅着就一副生人莫近的阎王爷样子，把随从都吓坏了。

特别是褚守江，眼睛瞪得跟铜铃似得，他没停步，语气不善道：“三日后大婚，劳烦褚将军早做准备。”

褚守江一时想问的太多，愣了一下南宫霈已经走出老远，他赶紧追上去，拧着眉问：“那小女……”

南宫霈脚步一顿，猛然想起刚才他被叫进去挨骂，怕褚念夕跟着被殃及，特意吩咐了宫女将她安置在一旁的宫阙里。

他本来就对她生怒，气头上不愿见她，再加上刚刚跟勤明帝大吵一场，出来时就把这事儿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