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静从来没见过步云霓发脾气。

此时此刻，步云霓看似是生气了，脸上的笑容也消失干净，可她依旧没有暴跳如雷，没有失控发怒。

她似乎根本就不会生气。

亦或者，即便她少时曾经生气委屈，可最终没有人安慰，没有人在乎，渐渐地，她就学不会生气了。

上官婉静下意识捏了捏步云霓的手。

“窈窈，你是不是很伤心？”

步云霓猛地闭上了眼睛，她酝酿了一番情绪，然后让眼泪缓缓从眼角滑落。

就连哭也是没有声音的。

上官婉静心疼极了。

她一把把步云霓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语无伦次哄着她：“是母亲错了，母亲不应该怪罪你，你别哭了，好不好？”

步云霓没有说话。

她把脸迈入上官婉静的肩膀上，嗅着她身上温柔的玉兰香，把自己的情绪烘托到了极致。

“母亲，我不委屈，我也不生气。”

步云霓带着哭腔的声音是那么羸弱可怜，让人心里难过极了。

“我不怎么同家里人接触，大家或许不了解我，”步云霓给别人，甚至给步云烟找补，“长姐同我不熟悉，三妹也不了解我，所以才会按照常理推断，事情是我做的。”

“我不怪她们的，要怪只能怪我自己。”

步云霓说话很慢，一字一顿的，努力把每一个字都扎入上官婉静心里。

她的眼泪也一点点沁湿了上官婉静的肩膀，让她觉得心里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刺痛。

步云霓哭着说：“是我不好，我应该多同家里人相处，让大家知道我的为人，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她们就不会误会我了。”

上官婉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孩子，这真不是你的错。”

她都要跟着一起哭了。

“这也不是误会，”上官婉静最终还是道，“是你三妹想要把事情栽赃给你的借口罢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所有人都默认此事是步云烟所为。

她再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没有证据又如何呢？当时她不也是那么栽赃步云霓的。

一个加害者，一个受害者，上官婉静的心随着步云霓的哭泣，逐渐落到了她的身上。

人与人的感情就是很奇怪。

她明明想要做到大公无私，想要不偏不倚，可她努力了这么多年，步云霓还是受尽了委屈，而从未受过委屈的步云烟却也觉得自己被冷待。

那她为何还要如此呢？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确实更喜欢步云霓，心底深处总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太可怜，也太柔弱，你要对她好一些。

她原来还想秉承着伯夫人的体统，依仗着伯府的规矩，不偏不倚，公正不阿。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她那么做了之后，就会更心疼步云霓。

而且今日的事也证明了，她在再公正都无用。

还不如顺遂自己的心。

上官婉静从小就不喜欢委屈自己，她是被上官家千娇百宠长大的，从来都没有委屈过。

也就是这么多年过去，她离开了上官家，成了永安伯府的伯夫人，才慢慢也学会去委屈自己，努力成为大家心目中的好夫人。

可事与愿违，十几年的努力都在今日成为泡影。

原来步云烟嘴上没说过，心里还是觉得她偏心步云歌。

步云歌是她亲生的，是这府中的嫡长女，她秀外慧中，懂事聪明，家里人人都喜欢她，想要待她好，这如何是偏心呢？

上官婉静不懂，现在也不想再去揣度步云烟的心思了。

此时此刻她觉得步云霓更重要。

上官婉静轻轻拍了拍步云霓的后背，对她道：“窈窈，以前是母亲太忽略你了，没有好好教导你，没有好好关心你，以后不会了。”

“以后我们好好的，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同母亲说，每日都可以来母亲这里一起用膳读书，能教导你的，母亲都会好好教导你。”

步云霓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一刻确实是有些五味杂陈的。

前一世她委曲求全，却什么都没得到，最后落得个惨死的下场，这一世她学会哭，学会笑，也学会同旁人亲近，似乎一切就又都不同起来。

老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话不假。

步云霓的哭声停了停，然后小心翼翼抬起头，用她那张沾满泪痕的小脸看向上官婉静。

她本来长得就好，即便只有十六岁，可那张绮丽柔美的面容却让人过目不忘。

她睁着大大的凤眼，眼睛里泪水氤氲，好似有千山雾气，在上官婉静的心田里徘徊。

“真的吗母亲？”步云霓的声音都轻了。

她仿佛做梦一样，看着上官婉静说：“我可以经常去乐雅苑陪母亲说话吗？”

上官婉静说了那么多，她却只想着同她说话。

步云霓抿了抿嘴唇，似乎很好哄，一下子就高兴起来。

“自从我从颍州回来，母亲就一直待我很好，从小到大姨娘都很严厉，我有些怕她，却很喜欢母亲。”

步云霓怯生生的，好似刚从窝里爬出来的兔儿，柔弱可怜，无辜稚嫩。

“我其实也想经常去看母亲，哪怕只是同母亲说说话也是好的，那样我就会很开心，”步云霓眼睛里闪过一抹失望神色，“可是我不敢，我怕别人说我是为了巴结母亲，才去乐雅苑撒娇卖好的。”

步云霓说到这里，似乎又有些着急了。

“可我真的没有，我只是喜欢母亲罢了。”

上官婉静的心里酸酸涩涩，仿佛泡在青梅蜜饯汤里，又是欣喜，又是愧疚。

她轻轻拍着步云霓的后背，同她道：“窈窈，你不用去在乎别人的看法，母亲也喜欢你，喜欢同你说话，喜欢你经常来看我。”

“你是府中的二小姐，以后谁要说你坏话，你就处置她，若是你不敢，就告诉我，我来替你主持公道。”

步云霓勾起花瓣一样的纯，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

“母亲你真好。”

“你比窈窈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窈窈想跟你学习，也想成为母亲这样的人。”

“好，你想学什么，母亲都教给你。”上官婉静顺着她的碎发道。

步云霓单纯的笑了：“我想跟母亲学如何管家，如何做一个好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