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街道车水马龙，车厢之内父女二人相对无言。

江未黎藏了一肚子疑问，但照旧一言不发。

越发增长的年龄让她懂得，父母之爱要么是这世间能最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要么就是千求万求也得不到一丝的妄念。

江未黎可怜么？

她不觉得自己可怜。

倒是觉得江莱可怜。

经历所致，她比同龄的孩子更加聪慧。

何况从基因上讲，她的父亲是位十六岁就从帝国理工学院毕业，被授予一等学位的传奇天才，她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

但人总是会被情所困，当局者迷。

现如今的江莱都用上了这种低级把戏，不计后果的试图去和女儿拉近关系，多可悲啊。

他这样好像是爱她的，但那样的爱又刚刚好，好到刚好能痛苦一生。

让人感恩不起，也恨不起。

“是有烦心事么？”听到江未黎无意识发出的叹气声，江莱关心的问了句。

嘲弄的话语被后天教育出的优雅吞下，江未黎冷淡的吐出“没，我挺好的。”

窗外的风继续吹着，好像吹了很多年。

江莱点起根烟，把窗户开出条缝，避着风，点燃一支烟。

“初中是想去公立的还是私立的？”

“随你。”

反正他们都没有选择权，定下来又如何？

归至老宅，庄园大门前早就站满了人等候。

佣人上前拉开车门，先行下车的江莱抬手想接一下身后的江未黎，却被躲了回去。

空落在半空的手，无比的尴尬。

江莱望着手，听着穿堂而过的风，陷入了死一般寂静的情绪。

好在有佣人们响起的声音，让他的意识逐渐回笼。

“欢迎三爷、大小姐归家！”

穿过水榭，披着黑色大衣拄着拐杖的江老爷子已等候多时，他身后站着的江笙明显收敛了许多，脸上也罕见的没有出现嬉皮笑脸的神情。

“爷爷、二大爷。”

“父亲、二哥。”

身着华服，毕恭毕敬的一大一小，此刻终于有了些相似模样。

但还没帅过三秒的江笙，再听见江莱对他的称呼，瞬间破功原形毕露“哟，稀奇哦~喊上二哥了呢~”

手杖铁制底部重击地面的声音骇人，浓浓的警告气氛，立马让江笙噤了声。

江随眼神未分身后人分毫，他嘴角噙着笑，眼里充斥着让人难以琢磨的情绪，出言道“怎么自降身份，带着你刚回国的女儿，干了那档子无用的事？”

江莱沉着头，像是在思考，少顷，才回道“父亲放心，我只是为了过段时间的大项目，提前宣扬下集团形象罢了，现在很多公司老总都会上综艺上节目，提高公司曝光率。儿子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做事知道深浅，不会招致灾祸的。”

“小莱啊，人人都说你是最像为父的孩子，为父自然也是相信，你自有你的考量。”

此话似是夸赞，又似是点拨。

江莱没应声，江笙大气不敢喘一下，江未黎则是没法接话。

“罢了。”江随转过身，两手拄着拐杖上端，回头又唤了声“走吧，去祠堂上柱香，感谢列祖列宗保佑。”

——

玻璃发出的细小声音，被江未黎迅速捕捉到了。

她抬手施下一法，高兴的跑了过去。

推开窗户，就见几只格外有灵气的小松鼠个个背着个小袋子，叽叽喳喳的跑进了门，性子最活泼的那只还钻到了江未黎手下，任她抚摸。

棕色皮毛顺滑，摸上去手感极佳。

舒服的江未黎眼睛都眯了起来，活像只餍足的猫，她轻轻叹息一声“你们不用这样的。”

几只小松鼠叽叽喳喳推搡着个头最大的那个，好像是在鼓动什么。

悦耳的声音恍然响起，江未黎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一点也不惊于为什么松鼠能说话。

“不能不感谢的，我妈妈说做鼠要知恩图报，你救了我们的命，我们必当涌泉相报！”

见有鼠开了头，另外几只也含羞开了口，场面一时间热闹极了。

“是啊！是啊！”

“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的！”

“对呀对呀！以身相许！未黎妹妹觉得我怎么样！”

“我们鼠太多了，未黎妹妹可以随便选几个娶哒！”

“你们是笨蛋吧！人妖殊途！何况你们也配！竟胆敢肖想未黎妹妹！”

“嘤，可鼠鼠我就想和未黎姐姐在一起嘛！”

“臭不要脸！起开！未黎妹妹你看看我！这是我代其他还在养伤的妖拿来的感谢信，你快拆开看看！”

“还是先吃些好吃的吧！我挑的松子可是又香又甜！你一定会喜欢的！”

“……”

江未黎一一应了下来。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或者说是迷恋。

那是一种被肯定价值，完全凌驾于他人功绩之上的独立，这种致命的诱惑，她根本无法拒绝。

晚间，被光亮笼罩的女孩，提笔写下了这一页。

日子好似在像萧可姐姐说的那样在变好，我终于不在是没人爱的小孩。

虽然我不清楚江有暮所说的我不在完整是何意思。

但我不害怕。

因为我有很多很多人爱了，不，很多很多妖。

我还在长大，很快很快的长大。

萧可姐姐和荼蘼先生一定要遵守承诺啊！

请在路途平坦，光明灿烂的未来等我。

第二日，江未黎就被打包送去了明大附中，连个人提前通知她都没有。

平复好心情，江未黎才走下车。

她的心情复杂，都不知道如何描述。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江随还是得给送到这个破学校来！

也没办法，明城富贵子弟也不是像京都那样，一抓一大把，可供选择能利益置换的学校也多。

不同的校区，但仍然差不多的路段，差不多的风格，让江未黎厌恶。

拉开班级门，差不多都认识的同学让江未黎更无语。

明城真小啊，明城真小啊！

多少年了！江莱怎么还不让那些公司天王凉破！

几人颤抖的眼神飘来，江未黎笑了，心头的气顿时顺下了许多。

今非昔比，她怕什么，该害怕的是他们，不是吗？

好人当久了，她江未黎差点都忘记了，自己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她无需等待他人来替她主持公道，她自有自己的手腕与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