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翼方滞住了，他任由唐焱掐着他的脖颈晃悠。

是啊，阿黎一直是爱着他的。

他以为，他早已戒掉的自卑，其实还是没戒掉。

它被悄无声息留存着，并无处不在的缠绕着他。

他总是故作聪明，以为自己能看透真相，其实他并未看破，还因此误解了她。

他嘴巴里总是说，不和他人对比，但他多年来的所思所想，难道真的没有把自己和陆雁回做对比吗？

有的，但被偏爱的总是恃宠而骄，只是他从未察觉到罢了。

他的爱是剥削，是自私，是占有。

就像阿黎曾与他提及起过，自己的家庭状况，可因为他的心绪种种，他就是没有与人提起过。

哪怕是一行人在调查江未黎的死因时，他也没与人分享过。

甚至阿黎已经和他提了分手，他也没和他们说过。

他的爱，可真是卑劣啊。

——

舞蹈厅的门略微敞开，静谧的空间被优雅的曲调填满。

窗边的纱幔层层激荡，阳光穿透白纱，将交错的光斑落在少女的身上。

那少女单足立地为轴心，另一条腿抬起在空中画圈转动，动作利落又稳健，漂亮的如同一只高贵的黑天鹅。

不远处，有位盘膝坐在地上的少年，他望着少女的眼神，充满了粘稠的爱意。

曲子结束，少年捧场的为她鼓掌喝彩，无言的默契，让少女也配合的双手高举张开，右腿微屈，左腿膝盖贴地，致以谢幕礼。

少年捧起备好的保温杯递给少女，少女也没客气，她拧开盖子就喝了起来。

晶莹的汗滴顺着如玉的脸庞一路来到了白净的脖颈，少年的视线也跟着那汗珠一路向下。

她身穿的紫色练功服胸襟处，早已被汗透了一片，晕染开大片的深色。

少年含羞撇开视线，从兜里掏出帕子，递给了她。

“阿黎，擦擦汗吧，一会被风吹到，该着凉了。”

江未黎擦汗的同时，与赵翼方搭着话“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赵翼方的眼神，突然飘忽不定，就连说话也开始结巴了起来“我…嗯…就是…。”

江未黎揉了揉他的头，嘴角噙着笑，安抚道“别紧张，是出了什么事吗？别害怕，你只要和我说，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赵翼方低头与那双充满稀碎星光的茶色瞳孔对视，抿着唇，好半天，才鼓起了勇气，张开了嘴“阿黎会嫌弃我么。”

“你相信我么？”

赵翼方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相信。”

江未黎无奈的叹息一声，又上手搓了搓赵翼方的头“那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毛茸茸的黑发被她揉的乱七八糟，赵翼方听后本能的眨了眨眼，思考了一番。

大概在她面前的他，总是摒弃不了骨子里的自卑吧。

可他一遇事，还总想听听她的意见。

后来的赵翼方，在网络上知道了一个词汇，特别适合用来描述他。

妻管严。

赵翼方耷拉着头，有些烦恼“我妈妈重病了，她说她临终前，想见我一面。”

他母亲，倒是从来没听过他提起过。

“但我一点也不想去，不去的话，是不是很不孝顺啊？”

说完赵翼方更加垂头丧气了，他见江未黎不语，便抬起眼想偷偷观察江未黎的神情，却没成想，这行为直接和江未黎的目光对撞上了。

“有原因吧？”

赵翼方点点头，算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江未黎拉着他的衣角，与他并肩坐在地板之上，引导着赵翼方“那这样，我们就当分享故事，我给你讲讲我的妈妈，你给我讲讲你的妈妈，听完以后我们都把对方的故事烂在心里，当成我们之间的秘密，好不好？”

她得先弄清楚怎么回事，才能在开导他，不然那不是病急乱投医嘛。

赵翼方在心里艰难抉择了会，但了解江未黎的过去，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最终他还是咬咬牙，同意了这个提议。

江未黎将肘柱在膝上，用手支着下颚，歪头与赵翼方轻诉着“我父亲和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父亲一直因为这件事埋怨我，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某种层面上，赵翼方和江未黎很像。

“因为他们的离婚，我家中所有有关于我母亲的，全被我爷爷销毁了。”

赵翼方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他恍然在江未黎的眼眸中，看见了一抹哀伤。

“有一次我在学校里面受了气，我就想，我要是有妈妈就好了，就有能有人安慰我了，可是年头久了，我都已经记不清她的音容相貌了，甚至连名字都不记得，只记得她姓孟。”

赵翼方也将头，微微偏向了江未黎的方向，他本想说些什么，但他不想打断江未黎的思绪，便继续听了下去。

“然后我就四处打探她的消息，想去见见她，想着，能与她说几句话就好。”

她会不会在听到她的委屈时，抱着她，轻声细语的安慰她呢？

“我找了许久，到底有多久已经不记得了，我见到了她，在一个特别漂亮的大房子里。”

“她和我想象里的一模一样，很漂亮很温柔，但她已经有了别人。”

江未黎垂着眸，额前的碎发遮盖住了她的眉眼，她的声音有些干哑，失了平日里的清雅，多了些沧桑，令赵翼方心疼无比。

“那天阳光特别好，她在庭院里推着一个与她长得很像的小姑娘荡秋千。”

大概是因为她有了别的女儿，所以她才不来见她的。

就在那一瞬之间，江未黎觉得，她这一生已然丧失了所有的未来。

“我当时可难过了，就没上前打扰她。”

不是不打扰，是怕上前，自己会难堪。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她，所以我很后悔，那次我没有走上前去和她说话，但我还是会很幼稚的在脑内构思出无数种与她重逢的场景。”

赵翼方不知他能做些什么，可以缓解她的难过。

这种情况，他也经历过，他知道那种感觉到底有多难过，所以好像现在，他无论说些什么话语，做出什么举动，都会显得无力又苍白。

“别这么看我，我可和你不一样。”少女撑起笑，打趣的弹了两下少年的额头，用及其戏谑的语气说出了最冷冰冰的话“我想我要是能见到我母亲。”

“我就问候她，你还没死呢？”

赵翼方听完江未黎说的最后一句话，整个人都像被雷劈中了一般。

好狠，不愧是他的玫瑰，又明媚又灿烂，说的话也肆意张扬，令人想都不敢想，真是惹人羡慕。

江未黎说完自己的故事后，赵翼方也敞开了心扉，与江未黎说了许多。

他从那年的生日蛋糕，讲到了恶人有恶报，又从垃圾桶讲到了糖葫芦。

两颗长久孤独的心脏在此刻骤然拉近，就连寂寥的灵魂，也开始了共鸣。

江未黎听完后思忖了下，满脸认真的告诉着赵翼方。

“小翼方我很理解你的情绪，但我想和你说，我们遇见事情，不能总想着如何去逃避，因为如果我们不去解决，是会后悔的。”

江未黎捏了两下那张惹人怜爱的脸颊，用食指点着他的嘴角，让他的唇角勾起“但当然，我与你说的话只能作为你的参考，不能是你的最终决定，所以这件事你还是要思考一下的。”

赵翼方点点头“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