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单手撑地，喘着粗气，额头满是冷汗。

虽然这次出手并未在自身体内复苏，但是消耗亦是惊人。

十年阳寿啊！

可是没办法，后有追兵，前有恶龙。

在不清楚封印能拖延到何时的情况下，只有此法，能极快解决现在危局。

“老师，要不把后面的几个妖魔一起斩了吧，以绝后患。”

顾长安强撑身体，唤出破妄神剑，想要一次毕全功，彻底解决身后追赶的妖魔。

“不必，烟云城有人赶过来了，交给他们处理吧。”

陆歌看向地上仍是盘坐姿势的杨清云，突然说道。

“小子，有什么遗言尽快说吧，你的状态自己也应该清楚。”

顾长安，黄金两人闻言一惊，难道说，这位定国神柱真的尚有残魂留世？

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杨清云从地上缓缓起身，他胸口空落干瘪，却没有鲜血滴下。

或者说，早在三百年前，他的血便已燃尽。

清云身躯站的笔直，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可他的神情是那般苦涩，像是饮尽了人间苦酒。

“前辈，请问边关还在吗？”

“没了，三百年前边关无援军，最终让妖族攻破了。”

陆歌神色平淡，百年风雨已过，往事平淡无味。

“此界未沦陷吗？”

陆歌答道，“不曾沦陷，三百年前秦长生出手了。

镇守城头百载，与妖族签订合约，以此界灵气北渡妖域为代价，还了人间和平。

直到新朝成立，钉住天地灵气，合约毁坏，大战又开始了。

如今的边关叫镇妖关。”

杨清云神色黯然，问出了三百年来魂牵梦绕的疑问。

“天明，真的没了吗？”

“你死之后，北方蛮族兴盛，天明朝亡了。”

“如今的朝代叫什么？”

“大夏。”

“夏吗，很好，至夏花开，生而烂漫。

想必是个很好的朝代。”

杨清云笑容温暖，他抬手一招，唤来破妄。

“小孩，今天我教你一剑。”

“前辈，献丑了。”

清云抚摸紫黑色剑身，一如当年。

每逢大乱，重明镇世，破妄斩敌。

只可惜当年故土仍在，昔人已逝，故友不重逢，不可追忆。

无妨了，不过是今日再斩妖魔！

长剑悬空，清云朗声大笑。

此去流年，千重浪。

长河虚影浮现人间，岁月长河激荡澎湃，大浪重重比天高，似有水花飘溅，落入凡间，便是一场蓬勃大雨。

剑斩凌霄，岁无忧！

三尺青锋一瞬即过，穿过重重空间，降临在无目道人身侧。

？？？

无目道人心神震颤，神魂不稳，修为在不断退散，似乎此剑压迫之下，他要回溯光阴，重回出世之日。

他强撑着身体，额间神目闪烁光辉。

紫色光辉照耀方圆，无目道人身体消失，再次出现在流云山山顶。

破妄破开虚空，紧追不舍，沿途战傀单膝跪地，仰头那柄带领他们逐蛮族，斩妖魔的命运神剑。

“龙帝失败了？麻烦了！”

“七彩神目，开！”

七彩神光闪耀穹顶，像是将世间所有色彩揉在一起，形成一道扭曲的七彩漩涡。

比彩虹更甚，如梦如幻。

轰隆隆！

地面摇摇欲坠，山体被漩涡带动，开始拔地而起，这位幻瞳道身，竟是要以一人之力，搬山而行。

“给我起！”

他怒声嘶吼，脖颈青筋暴起，漩涡加速，想要裹挟流云山去往妖域。

唰！

千钧一发之际，破妄神剑破空而来。

似水流年再现人间，剑气扫荡一切，山体寸寸崩碎，化为粉末。

一剑开山！

长剑去势不减，再斩道身。

“放肆！”

穹顶之上，有强者伸出滔天大手，向着人间探来。

其威势惊天，搅动八方风云，无数雷霆交汇在那布满鳞甲的大手，却伤之不得。

天道惩罚，对其而言，几乎视而不见。

破妄在斩杀无目之后，并未离去，而是跃跃欲试，直接迎上了那从天穹探来的大手。

似乎，三百年岁月孤寂，这柄天明镇国重器，压抑已久。

今日出世，饱饮妖魔血！

一缕寒芒刺破天穹，二者相撞，势若万钧。

破妄势如破竹地刺破手掌，沿着手臂一斩再斩，最后在达到尽处时，抖动剑身。

一条千丈之长的妖魔手臂，鳞甲碎裂，血肉崩碎。

原本晴朗，万里无云的天幕顿时下了场血雨。

那妖魔吃痛，本该退去，可转念一想不过一柄无主之兵，又能如何？

来！

他怒吼一声，身躯拔高数千丈，瞬间复原肉身，真身挤压苍穹，就要渡劫而战！

一声琴声激荡，有气息从竹林山爆发，撼天动地，就要征伐妖主！

“来你妈！”

可一粒芥子大小的白衣身影更快，他自下而上，撞碎穹顶，将那跨界而来的妖魔重新打出此界。

正是远游而来的白礼。

流云山内。

杨清云收回破妄神剑，神情舒然，像是完成了临终使命，身体逐渐舒缓苍老。

“此剑名为破妄，是天明朝所打造的最后的镇国神器，由我所持，护明一世。

今天，我将它传给你，希望你能持此剑，斩碎那些不该如此的命运。”

“另外，我希望你能持剑去竹林山，对山上的家伙说声，当年的事，我从来不怪他，让他勿要自责，更不必困守凡尘。”

说完，清云面露倦色，最后持剑横于身侧。

身姿破败，却愈发洒脱。

“我会的，谢谢前辈。”

在得到陆歌眼神示意后，顾长安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接下神兵。

“小孩，可以给我把刀吗？”

杨清云突然向一直没有关注的黄金问道。

“可以的，前辈。”

黄金有些恭谨，递过一把灵器。

在这种场合，他本该是透明的存在。

毕竟两位都是极有可能天人之上的存在，自己黄家的金钱权势在他们面前都是笑话。

那自己唯一的倚靠都烟消云散，仅凭自己，是连话都不敢说的。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杨清云认真嘱咐道，“小孩，你未来真的是个很勇敢的孩子。”

听到杨清云的告知，黄金疑惑抬头，我？就我？

他十分清楚自己是什么样子，怕死的很！一直以来如此大胆扬威不过是凭借家族的权势以及认定自己不会死罢了。

但一旦知道家族也没有用了，庇护自己的那棵大树不再生效时，他便会像只乌龟缩在人群后，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勇敢，这个词，和自己从来不搭边啊！

自己不过是凭借家族势力狐假虎威的乌龟啊！

但是杨清云这位大佬都这般说了，黄金只能怯懦的点点头，连回应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陆歌开口，他挥动衣袖，清风裹挟两人远离此处，给这位天明最后的神境强者留下一丝体面。

“走吧。”

众人离开，杨清云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他悠悠轻叹，目光追忆，似乎沉湎自己的曾经。

他看向东南方向，目睹那神虚之外的海外仙岛，悠悠一叹。

目光流转，又望向那先前爆发惊人波动的竹林山，他嘴唇微张，喃喃自语。

许久之后，他回过神来，最后看向手中墨色长刀。

天明。

这是一把曾经天明朝的制式长刀，被黄家收录，却又在此刻归还。

真好啊！

死在这样的刀下，不枉此生。

最后的最后他只是废力的转过身，遥望西北，眼底流露着无力的悲伤。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统率重明镇压八荒的大明之柱，似乎在此刻彻底烟消云散了。

“陛下，臣有愧，未能守住烟云…

臣愧对陛下皇恩，愧对重明军，愧对烟云苍生…

事已至此，臣已无力再战，唯有一死，以报皇恩。”

流华凝转，刀身如水，划过诗意的光，彻底结束了清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