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英就知道，这些天以来特意跟这位丞相打好关系是错不了的。

尚裘真的是个靠谱的人。不像那位气定神闲的皇帝，不知道真的以为他是哪家的富家子弟在游山玩水呢，什么都不肯透露一两句。

沈流英想至此对着尚裘感激一笑，“小妹明白，哥哥放心。”尚裘再次在心里感叹她的冰雪聪明，也不知为何陛下待她如此冷淡，这一点也不像是做‘大哥’的。

好在如今不同生父的子女亲情都比较淡泊，这也还能勉强说得过去。

“好了，下人们已经备好饭食了，咱们快过去吧。”尚裘压下心头的诸多思绪，道。

沈流英点点头，顺从地跟着他往前走。

绿草如茵，水草丰茂，一身月白色暗纹对襟常服的季廉静坐在下人们简易制成的桌案一旁，虽说是简易制成的，却也是透露着隐隐的奢华。

季廉好像不论坐在哪里都会无意识散发着他本人威严中贵不可言的气质，便是再奢华的东西在他面前都变成了背景板。

当他微微抬起头，淡漠的视线慢慢转了过来，沈流英心神一悸，“淮禾哥。”她呐呐一声当做是打了个招呼。

季廉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纵使看似还算正常的样子，可是季廉内里早已焦灼成一片。

她虽然还会像是一切如常地跟他说话，可是不经意间对他的警惕以及躲闪都在告诉季廉一个事实，她在防备他的伤害。

他控制着自己不去看下意识躲在尚裘身后的人儿，对着尚裘道：“坐吧。”

尚裘笑着带着沈流英一起坐下，沈流英坐下后也不怎么说话，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她尽量多吃饭少说话，尚裘也习惯了她的样子，以为她是在帝王面前拘谨了些。

毕竟帝王即位数十年，积威甚重，昭昭害怕也是正常的。

沈流英像个鹌鹑一样吃完饭就打算窝回马车里了，谁知道被尚裘好笑地叫住了：“怎的如此怕你淮禾哥？”

沈流英没好气地拨开他摊在她头上的手，“我也不想啊，可是淮禾哥总是板着张脸。”后半句话说的很小声，像是怕被谁听到一样。

尚裘不由得笑出了声，“淮禾哥已经走远了。”

沈流英缩回脑袋，哦了一声。

“饭后还是散散步为好，消消食，对身子好。”尚裘说着便想要拉着她去散步，沈流英只好打消了回马车的念头。

尚裘瞧着她有些为难的小脸，可又不得不跟着他往前走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的猫儿，也是这般。做什么都需得人来催着，赶着。

平时就懒洋洋的，吃过饭就想窝在一旁睡觉。不过还算出奇了，那猫儿也不怎么发胖，直到后他才发现它是晚上出去玩乐，所以白天才会这么累。

手指忽然有些发痒，想要去敲敲她的小脑袋，不过还好他忍住了，“你呀……”他只说了这一句。

“明日咱们进了滨州还是住在客栈吗？”沈流英忽然问道。

尚裘顿了顿，道：“或许会，但也有可能是在知州府上。”

“为何？”

“这全看你淮禾哥的意思。”他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沈流英沉默下来，思索着他们的谋算。

“别想了，哥哥们总不至于连你都护不住。”尚裘还是曲起白净的指节敲了敲她的额头。“想那么多干什么？”

沈流英猛然清醒过来，敛下深思，道：“好，我相信哥哥。”

可惜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值得人一直相信并且依靠的。

……

正是七月半，这个时候天气刚刚好，不冷也不热。

“滨州”沈流英轻轻念叨了一声，望着眼前城门上的古朴刻字，身边是来来往往的百姓。

“好多人啊。”她不禁感慨了一句，“也不知道多久能轮到我们。”

在他们前面排着长长的一队人，都是今日要进滨州境内的百姓，有商人，赤脚医生，也有寻常农户。

若非是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们早就过去了，可惜现在只能老实排队等候了。也不是没想过多花点银子，可惜这里的州防竟然不收受贿赂。

这一点也不知是好事好事坏事。

“别唉声叹气了，仔细被你淮禾哥听见。”尚裘打趣的话刚落地就得到了沈流英望来的一个白眼。自从知道她有些害怕季廉那个狗东西之后，尚裘就总是拿他来打趣自己。

“哥哥怎么没有坐马车？”她狐疑地看着他骑着黑棕色的健壮马驹勒马停在她身侧。

尚裘稳稳掌控着身下的马匹，看似清瘦的身躯内里力量却一点也不少，“马车内有些闷热，特地出来走走。”

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忧今天会在什么时辰进去，依旧是那副怡然自得的态度，“滨州富庶一方不假，可比之更甚的也不是没有，便是苏州州防都有行贿之机，为何滨州不可？”

沈流英心头一跳，那肯定是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大事不敢让人知道呗，不过嘴上却道：“我怎么知道。”

尚裘淡笑不语，似乎已经看穿了她。过了一会儿，他道：“昭昭不妨猜上一猜。”

沈流英故作沉思，好一会儿才道：“定是因为滨州的知州为官清廉，治下严谨之故。”

“呵呸！什么清廉，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听见这道声音尚裘和沈流英心里齐刷刷闪过一句话：鱼儿，来了。

沈流英与尚裘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看向不远处那个粗布麻衣的少年，沈流英继而骄矜道：“是呀，这关你什么事？”

那少年样子颇为桀骜，可又隐隐透露着什么被压抑着的怒火，“我说那狗官算得上哪门子的清廉，不过是一个狼心狗肺的玩意。”

沈流英此时此刻是带着面巾的，这是这个时代矜贵的女子们出行一贯的装扮，除了能遮掩容貌还有增添朦胧美的作用。在沈流英他们一行人出现的时候，大家本来是没什么反应的，可是自从沈流英掀开马车帘子说话起，就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了她。

毕竟，这里的女子们可不似京城那般随处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