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从玉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难免口干舌燥，眼力劲儿好的宫人很快默默为这位亲王上了茶，端放在了他手边。

季从玉端起茶来牛饮了一大口，咂了下嘴，没品出个什么味来，多年来的军旅生活早就让他戒了金贵的舌头，味蕾已经没有那么敏感了。

不经意间瞥了眼窗屉外，他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一时呆愣住了。

午后的阳光斜斜打在树梢上间接落在树下站着的少女身上，他的视力很不错，即使隔着不小的距离，也能清楚看到她的面容。

在百花丛中，在绿荫之下，她整个人白得像是他曾经见过的年糕，看着便软软糯糯的。她的眉眼绮丽，像是大漠里开出的一抹亮色花朵，红唇秾艳娇嫩，像是绯色的云。她似乎不是很高兴，呆呆站在树下，嘴唇微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从玉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她沉静又清冷，像是无边黄沙里孤冷夜色中的一轮高悬的明月，皎洁又绮丽，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遥不可及。

过往的二十多载岁月里，他从没有像今日一般失态盯着一个陌生的女子瞧。

边境荒凉寒冷，基本上没有什么女人会愿意生活在那里，便是有少数的女子在那，几乎也早早就被人抢光了。这倒不是说季从玉没本事抢不过人家，而是那些女人的面貌对于从小住在京都见惯了美人的他来说实在入不了眼。

所以他基本上都会让给有功的下属，以至于私底下有不少的人说他那方面不行的，他都黑着脸惩戒了一遍。

从前的他从不担心婚娶方面的事，倒不是说他不想要个妻主，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方面的女子。倒不如回头和皇兄一起拥有一个妻主，他相信自己皇兄的眼光。

反正总归是要一妻多夫的，还不如他来凑个数帮皇兄。

可是此时此刻，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如同擂鼓轰鸣一样的急促心跳声。幸亏他肤色深，旁人这才没有注意到他红了一片的脸和脖子。

他好像有些喜欢眼前这个少女，她是谁？

季廉见他捏着茶杯久久不语，喝光了茶也不放在桌案上，正想说些什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刚好看到了愁眉苦脸的沈流英。

似乎是同属于男人的只觉，季廉突然有些警觉，往旁边一看，正好瞧见季从玉直勾勾的眼神。眉心一跳，好像是属于自己的领地被人冒犯了一般，季廉沉下声：“你在干什么？”

季从玉恍然回神，头是转回来了，可是他仿佛有些控制不住一般时不时往那边瞧去，“二哥，我，那个，宁安怎么样了？”他突然想起宁安好像已经被接进宫了，皇兄不会真的想要娶宁安为妻主了吧？那，那个少女呢，他还要同皇兄一起娶同一个妻主吗？

“宁安在宁安殿，你若是想她，可以去瞧瞧。”季廉的语气有些意味不明。

“皇兄，臣弟说句不好听的，你别生气。”

季廉抬了抬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臣弟怎么觉得，宁安好似不是很喜欢您啊？”

季廉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朕知道。”宁安哪里是喜欢他，也不知外界的传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荒谬极了。

季从玉松了口气，看来皇兄和宁安互相都不喜欢，这婚事恐怕成不了。宁安那丫头从小就怕皇兄，每次遇见皇兄就像是遇见了猫的老鼠一样。要知道当初听见了那个宁安喜欢皇兄多年的传言之后，他刚刚喝下的一口水都惊得喷了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咱们也算是看着宁安长大的，要是真的在一起了，怪怪的。”宁安骄横惯了，他从小就有些受不了她。若是真的是她，他就不和皇兄一起娶妻了。

季廉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季从玉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于是开口似是不经意问道：“二哥，那，那是谁啊？为何会在宫中？”

他普一开口，季廉就知道他说的是谁，捻了捻指腹，他看向窗外的那个人儿，人早已不见了。“你说的谁？”

季从玉本打算向他指一指那个姝丽无双的女子，谁知转头一看，那人已经不见了，他急忙走到床边伸长了脖子去瞧，什么也没有。语气难免就急迫了些：“二哥，刚刚这里站了一个人的，真的，她就站在那棵大树下！”

吴越暗中瞧了瞧沉静如水的帝王，敛下了眸子，权当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缄默得像是个柱子一样站在一旁。

德荣则在心里纳闷，他很确定陛下是看见了沈大人的，怎么不告诉武安王呢？难不成是陛下忘了？本打算说些什么，余光瞧见了师父不赞同的目光，德荣立马闭上了嘴。

季从玉恨不能去外面找几圈，可是皇兄还在这里，他也不好这么没有规矩。勉强按捺住焦躁的心，他重新坐了下来。

“二哥，您，您有妻主的人选了吗？”

季廉喝茶的动作微顿，眼帘动了动，旋即淡漠开口：“没有。”季廉放下茶杯，看向坐立不安的他：“怎么，你已经有了？”

季从玉也觉得有些玄妙，他不过才与人家见了一面，人家压根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这，臣弟也不知道是不是。”

转了转玉扳指，季廉皮笑肉不笑，“这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说不准皇兄能帮帮你。”

季从玉沉浸在自己狂热的心跳和幻想里，只要一想起少女，他就有些飘飘然，“臣弟也不知道，兴许下回见着了就知道了。”

“无妨，日后总有机会的。”

季从玉点头，深以为然。

那个姑娘可真好看啊，性子看着也好。完全像是按照他的喜好长得。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是这么一个肤浅的人。从前他最是看不起那些沉迷于女色的贪色男人，如今他好像也变成了这种人。

可他不但不感到厌恶，反而，反而还想再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