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一阵相当长时间的安静之后。

朝歌雪看向两个负责审问的刑侦队长，轻轻咳嗽两声，“人都让你们带回来了，这态度还不够明显？”

“继续审。”

秦浩跟着咳嗽两声，“陈涛，那个，审吧？”

陈涛点点头，也清了清嗓子，看向刘运，“从头交代，为什么要把你儿子卖了？”

坐在铁椅子上的刘运发现，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审问自己的警员底气一下弱了很多。

虽然不明所以，刘运还是配合交代道：“那个时候我欠赌债，三万多块钱，人家逼得急，我又没什么门路挣钱，就......”

瞥了一眼陈涛放在桌子上的照片，刘运神色复杂了一些，继续道：“就把孩子卖了。”

“我寻思着，孩子没了不是还能再生么？我又有老婆......”

“所以，就卖了。”

两万五。

听着这个数字，审讯室里响起一连串深呼吸的声音。

秦浩的手颤巍巍敲着键盘，陈涛继续问道：“卖了多少钱？卖给谁了？”

“两万五。”

“卖给谁了......”

刘运努力回忆着，说：“这我哪知道啊，当时我只知道接头的那个人是一个叫吴总的手下的人，后来那个张辉出事之后，网上传言他就是那个吴总。”

“两万五？”陈涛同样做了一个深呼吸，“那你这钱也不够啊？”

“我老婆那还有钱啊，找她拿点不就够了。”

说这话的时候，能看到刘运神色间有一点愧疚，“哎，如果我不找她拿那些钱，可能她也不会跟别人跑了吧。”

陈涛又拿起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容貌清秀、给人一种书香气的女人。

“这是你老婆？她叫什么名字？你怎么知道她跟别人跑了？”

看着照片，刘运双眼猛眨了好几下，他双眼开始翻红，哽咽道：“是我老婆，她叫杨霞，我拿着她的手机，她离开之前手机上有一条信息，有人给她转了五十万，后来她就把卡挂失了。”

“你为什么拿着她的手机？”

“方便转账时输入验证码。”

“转账？”

陈涛皱眉道：“你是指凑齐你那三万块的外债？”

刘运看着陈涛犹豫了片刻，自己两眼通红、流着泪笑了，“不是啊长官。”

“那个时候我挣不到钱，家里全靠杨霞在梁城东郊化肥厂当文书挣钱......”

陈涛点点头说：“你是说，在凑齐三万块外债之后，你又找杨霞要钱？为了方便转账拿钱，你就占着她的手机？”

“对。”刘运说着闭上了眼。

陈涛继续问道：“你多次和杨霞要钱，干嘛去了？”

“赌。”刘运说着变得咬牙切齿，“特么的都是火电厂那群王八蛋！”

“拉老子上赌桌！”

陈涛放下手里杨霞的照片，他刚放下，朝歌雪便把那张照片拿了过去。

小心翼翼抚平照片上的褶皱，从没对刘运露出过好脸色的小狐狸在看到照片上的女人时，脸上露出会心的笑意。

陈涛继续问道：“后来你为什么跑到中州来？”

“杨霞跑了大概半年之后吧，那个接头人和他的手下被打掉了，警方顺藤摸瓜查到了我。”

刘运说着眉宇间带着一丝疑惑的神色：“我本来只是想到中州暂时避一避，后来杨霞给我发信息，说我在中州能遇到儿子。”

“所以我就整了容，改名换姓，在中州开上了出租车，说起来这事有点玄乎，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帮了忙让我开上了出租车，还给了我新的身份......”

陈涛问道：“你都把你儿子卖了，能不能遇到还很重要么？”

刘运又沉默了一阵，自嘲地笑着说：“当时的想法啊，就是、就是，哈哈哈，就是我想着找着儿子之后，再把他卖一次，那不又几万块到手了？”

“哈哈哈，没错！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陈涛面色冰冷，沉声问道：“除了你自己的儿子，你还卖过其他孩子么？”

“嗯？”

刘运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强烈的讥讽之意：“这位长官，我若是有那本事，还需要卖我自己的儿子么？”

陈涛明白了，刘运眼里的讥讽之意是他对他自己的讥讽。

转头和秦浩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朝歌雪，陈涛这边要问的基本上都问完了。

朝歌雪向刘运问：“你有什么要问的么？”

刘运长长叹了口气，“我想问的可太多了，你们，有我儿子的音讯么？”

陈涛和秦浩转头看向朝歌雪，后者轻声一笑，说：“你刚刚才见过你儿子，他还和你去了一趟群星呢。”

刘运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当他反应过来之后，瞬间如遭雷击！

本就苍白的脸色一下变得更加如同白纸一般，下一秒，他呆呆转头，看向白毛——

“这、这，这......”

看着刘运那愈发变得复杂的眼神，白毛忽然间慌了。

“不、不是，老、老、老......”

老了半天，白毛嘴里那个“登”字还是没能喊出来，他只能改口道：“大叔！大叔！我是不列颠人！我身上是带着点亚域血统，但我跟你可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你可别乱认亲啊！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我是不了一点！”

白毛说着当场就要逃离，但他又舍不得真的走，就只跑到门边，靠着门站着，嘴里还一个劲嘟囔：“不是、不是！我真不是！”

刘运浑身猛地一阵颤栗，他喃喃道：“是、是那个孩儿啊，怪不得，怪不得......”

脸上带着点疑惑之色，他转而自语道：“可是，那个孩儿跟我也、也不像啊？”

朝歌雪冷笑道：“得亏是从长相到性格都像阿姨，若是像你，这世界就完了！”

“啊？”

刘运疑惑地看着朝歌雪，“闺女，你、你和杨霞还有联系？她跟有钱人跑了之后，过得、过得怎么样？她那长相，的确配去过更好的生活。”

白毛听着这话默默抬起头，自己咽了口唾沫星子。

朝歌雪拿起杨霞的照片，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我告诉你，别把话说那么难听，什么跟人跑了，根本就没有那种事！”

“阿姨找橙橙去了，离开你之后，他们娘儿俩共同生活过两年时间。”

“那两年，他们过得很快乐。”

“阿姨照顾橙橙，给他做饭，教他做人的道理，给他起了新的名字......”

“阿姨希望橙橙一生安宁，但又觉得安宁名字太长，所以给他起名单名一个宁字。”

小狐狸说着，她眼角泪若决堤。

她脑海里回想着，时间仿佛回到了杨宁刚刚从天象返回中州之后的那两天。

那天，小狐狸去灵娃店登门拜访。

小店主云淡风轻地和她讲述青桥之战前两年，和照顾自己的阿姨一起生活的故事。

他说是阿姨，可是啊，小狐狸是青桥的狐狸，她在青桥待了九百多年，虽然那时不能化形，但已经有了灵性。

所以，小狐狸知道，阿姨不是阿姨，阿姨是杨宁的亲妈。

只不过那两年杨宁的脑子一直处于混沌状态，满脑子功法技能，认不出来人。

后来当他想起来那是自己亲妈时，赶赴青桥的六国精锐已经尽数命丧其手。

鲜血染红了青桥的群山，七岁小孩站在尸山血海中，看着母亲的尸体，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山坳里回荡。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飘满了孤魂野鬼的山风，以及一只叼着野果出现的狐狸。

从那之后，杨宁身边，只有鬼，没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