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姒，阿姒”，用清水抹了一把脸的元惑解下外衫扔入江中准备清洗，撩开裤腿踩入水中时发现小腿上黏着些黑糊糊的东西，便扭头对元姒喊着，招招手叫她过来。

岩石错落堆叠，元姒半走半跳着过来，“怎了？”

“我腿上黏了些奇怪的东西”，元惑回答她的问话，清亮的水珠从他脸上缓缓流下，许是洗脸时太过急忙，连秀发都沾了水渍，几缕贴着他的脸颊，几缕忙着滴水。

“嗯？”，元姒动作很快，谈话间已来到元惑身后，她低头一瞧，嘴唇微微抿紧。

只见元惑白皙的小腿上稀稀疏疏地分布几块“黑斑”，不是从肉里长出来，而是黏在外皮上，瞧着硬邦邦的。

元姒蹲下来掀开自己的裤脚，发现她腿上也有这种“黑斑”，回想了一下昨夜发生的事……莫非是最后从祭坛下钻出的黑虫？

她并不认得这是什么虫，不属仙界之物，或许玖骁会知晓，于是放下裤腿站直身子，对元惑说道：“兄长稍等片刻，待我问问玖骁此为何物”

“好”，元惑点头。

元姒在距玖骁休息的石块三尺开外的地方便停了下来，不知玖骁与鸶沂何时变换了姿势，一魔一仙相拥而眠，元姒这才发觉鸶沂确实很小一只，躲在玖骁怀里连脑袋在哪都看不见。

元姒半蹲着，右手撑着下巴，眼神复杂地注视着眼前的一仙一魔……感觉直接叫醒这样幸福拥眠的眷侣有些残忍呢。

那只叫醒玖骁罢。

于是，元姒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照准玖骁的脑袋扔了过去。

“嘶！”，元姒一击即中，玖骁捂住发疼的脑袋看向石头飞来的方向，似是怕吵醒怀里的仙子，他压低声音骂道：“你有病啊！”

“魔帝早呀～”，元姒眯着眼笑得和气，对他招手打招呼。

玖骁动作极快地站起来，然动静却奇迹般地轻柔，几乎没有吵醒熟睡的鸶沂，还能顺手给鸶沂盖上他的外衫。

元姒朝他招手，做口型道：过来。

玖骁踢起一块石头打向她摆动的手，低声骂道：“你唤狗呢”

元姒很轻松地接下玖骁踢过来的石头，弯唇浅笑，似有几分邪气：“你若想当，那便是罢”

玖骁阴着一张脸向她走来，“迟早有一日，你会被你这张嘴拖进地狱”

“哈哈哈……是吗？可能你不清楚，我一向对人不对事，所以你该反思反思自己的问题”，元姒笑意不达眼底，眼眸向下，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将锅甩到玖骁身上，而后又道：“你应该珍惜能说出来给你听的话，好听的话能让你开心，也能迷惑你，难听的话使你不悦，却也有某种意义上的鞭策。话一旦说出口，连说话者都不敢保证它的真实性，字句构成语言，语言会夹杂谎言，所以长了嘴的同时也有了脑子，得学会思考，思考藏在嘴后面的话是什么，那才是最重要的”

“主人养了一条狗，狗十分凶狠，见人便咬，大半夜听见点风声也要叫上几声，最后被主人炖了，你觉得狗的叫声有意义，需要思考吗？”，玖骁举了一个例子以驳斥元姒。

“传闻人间有位先生精通乐理，路遇一牛，抚琴以对，然牛快跑之，难懂妙音”，元姒暗讽玖骁是头倔牛，不识好言，说这话时正与玖骁走到江水边，元姒将手中的石子抛扔在江面上，石贴水而行，一跳一跃约行百尺，话音落时，石亦沉入江底，她转头对玖骁说道：

“说正事，你的腿不难受吗？”

听元姒这么一说，玖骁瞬间感到腿上好似糊了一层什么似的，当即掀开裤腿一瞧，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腿好似上了一层黑墨般。

“无碍，此物名为黏黏虫，虫如其名，身子如胶粘腻，生命极短，死后变得僵硬，拿掉即可”，玖骁轻风淡云地说着，事实上心中却生出满满的痛苦与抗拒。

“原来如此，看来是一种无害无用的虫子了”，元姒背对玖骁蹲下去，轻易便揭下一只黏黏虫。

“倒也并非无用，常有魔人用此祛除体毛”，玖骁想起这个用处，便告知了元姒。

“记得你体毛盛茂，想来能好好享受一番” ，元姒掩笑而去。

玖骁：“………”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上刀山下火海亦不足惜，区区拔毛何足挂齿。

元姒皮滑肉嫩，腿上的黏黏虫很快便全被弄掉了。兄妹俩的皮肤如出一辙，元惑白条条两只长腿，用力揭下黏虫后留下红嫩的印子，好似青鸟君后山的仙桃一般可口。

玖骁找了个距离那些神仙稍远的地方，撩开自己的裤腿，不管看几遍，都是一个头两个大。

玖骁缓慢地拉扯着僵硬的黏黏虫，毛肉分离的痛清晰地传便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他不由得龇牙咧嘴。

不，不行，要极快地扯开才行，慢慢的反而不敢揭开了。

于是玖骁下定决心猛地一扯，“啊！”，后半声痛呼硬生生被他死死捂住嘴忍了回去……痛！太痛了！

玖骁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他咬紧牙关，颤颤巍巍地手再次伸向无辜的腿毛，只见他再次用力一扯，黏黏虫与他的肉有了分开的迹象，只剩半壁江山在藕断丝连。

那岩石之上的魔闭目安然，只是一滴泪水从眼角缓缓流下。

玖骁睁开眼睛，忽然东看看，西瞅瞅，不知他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还是在转移腿毛的注意力。

趁腿毛没有反应过来，玖骁动作迅速地扯下那只挂着他的腿毛而摇摇欲坠地黏黏虫，终于成功解决了一只黏黏虫。

……果然，无论怎样，生拉就像凌迟，生命好似在倒计时。

元姒站在一块比玖骁高的石头上，饶有兴趣地摸着下唇，玖骁的怪异行为叫她忍不住闷笑……这是在干什么？

她眼中的玖骁，好似在和自己的脚玩什么木头人的游戏，忽然摸上脚上的黏黏虫，又猛地放开手，若无其事地看向另一侧，后又动作迅猛且眼神坚毅地扯下一点黏黏虫……如此循环往复。

是在比他和腿毛谁的反应更快一点吗？

元姒悄悄走近，像猫一般毫无声响，正是玖骁与黏黏虫一番斗争后闭目苦痛时，元姒看准一只黏黏虫，动作快而猛，当即撕下一只黏黏虫，带走一撮毛发，留下一块充血的滑肉。

“啊啊！”，猝不及防的拔毛之痛让没有丝毫准备的魔帝痛叫起来，睁眼时那叫一个两眼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