鸶沂歪着脑袋，眼神比原先显得呆滞，嘴巴微张，把玖骁的话在脑中来来回回过滤，而后一字一句认真回道：“我觉得尊上说的有道理，善恶是非不应以一面评之，就像尊上，在我们仙界眼中就是一个危险的魔头，可在魔界子民眼中，尊上又是护佑他们、让他们爱戴的存在”

玖骁不由得一愣，眼神中的戏谑被短暂的惊讶所替代。他对鸶沂这样的评价感到不可置信，没想到她会用如此认真的语气说出这种有违仙界常理的话来。

“哈哈哈哈哈”，她的话让玖骁感到惊讶的同时也感到好笑。

危险的魔头，仙界是这样看他的吗？

从神仙嘴里了解他，新鲜有趣得紧。

鸶沂一时看得有些入迷，眼里什么都容不下，只有眼前这个男子。

在鸶沂眼中，玖骁一整个都染上了暖黄的光晕，陷入夕阳的怀抱之中，他一半侧脸藏在黑暗中，一半侧脸浸在光里，余晖细心地将他曲线优美的侧脸勾勒出来。

鸶沂还能看见他的笑容，他笑的时候眼眸会微微眯起，嘴角向上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甚至还能看见整齐洁白的牙齿。

鸶沂见过不少面如傅粉的神仙，可像玖骁这样带着些许少年的纯真，偶尔还会表现得幼稚害羞，连脾气也急躁易怒，内里则意外地有些温柔善良，谨慎而细致，果敢而有谋略的魔她没有见过。

该用什么来形容他好呢？

鸶沂垂下眼眸，努力运转这颗越发麻木的脑袋。

哦，想起来了。

像一块饱经沧桑的璞玉，即便在深渊中待得再久，也始终保持着内心的纯净。

“看，银河滚落成丹光珠了”，玖骁变换了一个姿势，双手交叠放在亭栏上，而下巴枕在双臂上，望向飞驰而下的瀑布。

鸶沂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的确看到了玖骁口中滚动的“丹光珠”。

这时夕阳将坠黑幕，最后的辉耀如血鲜彩，最是天时地利人和时，自残阳折射而来的光线霸道地给素如雪布的瀑布染上丹红，不复原貌，像一条装满光珠而不停滚动的红浆。

六界奇景，世间独一。

玖骁将脑袋偏转回来，只是下巴仍旧贴在交叠的双手之上，他的嘴角微微弯起，就好像在炫耀他的宝贝一般骄傲，“好看吧”

不知是酒，还是夕阳的缘故，鸶沂觉得她看见了六界最美丽的事物。

鸶沂的眼神闪了闪，怦怦的心跳振聋发聩，好似快要从她的胸膛里跳出来好如愿以偿地扑进他怀里，让她快要听不清玖骁的声音。

“好看……”，她说的不是耀红的瀑布，说是是玖骁。

可害怕玖骁发现她的眼神太过炽热，鸶沂紧张地移开眼神，将眼神放在他的鞋子上，脸上还未褪下的嫩红又如海潮般升上来。

奇丽的景色像难以紧握的青春一样稍纵即逝 ，鸶沂有些清醒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玖骁独自喝了壶中大半的酒。

鸶沂揉了揉眼睛，晃晃脑袋，以便让自己更清醒。

听见动静，玖骁斜视一眼，觉得她那个样子尤其呆蠢，心口齐一的魔帝当即开口道：“别摇了，再摇也不可能将脑子里的蠢水摇出来”

“啊……哦哦哦好……”，鸶沂的脑袋仍旧一团浆糊，根本没听清玖骁挖苦她的话，胡言乱语地回答着。

玖骁抽了抽嘴角，暗道这小犬女不会真的变成傻瓜了吧……

“话说，尊上以为世间存有至死不渝的情爱吗？”，鸶沂这时终于想起来自己的主线任务，粗暴潦草地切入正题。

玖骁倒入胃中的酒不在少数，眼神里流露出些许迷糊的醉意，在听完鸶沂从嘴里吐出来的狗话后，他脸上满满的全是鄙夷，不知是自嘲还是怨恨，他语气不满说道：“我以为徒手接天雷比较可行”

“什么啊？徒手怎么接天雷……”，玖骁的话叫鸶沂一阵茫然，他完全是在讲不着边际的话。

转念一想，他这话是表明不信世间有至死不渝的情爱吧……

鸶沂理通这一点，当即犯了愁，一张脸垮成苦瓜样，看来拿下魔帝乃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为何说这种话，难道之前的爱人并不理想吗？”，鸶沂直截了当地问道。

书诚不欺鸶沂，酒过三巡，左右觉得鸶沂是个傻子对他构不成威胁，玖骁还真准备敞开心扉。

玖骁将头枕在亭栏上，眼睛微阖，喉结上下动了动，语调不复平日那般洒脱轻松，带着淡淡的遗憾和怨恨。

“嗯……”，这一声“嗯”拖得有些长 ，“不太好……”

闭上眼，眼前便浮现第一次见到元姒时的风景。

那日浓云密布，天气十分阴沉，所有的一切都显死气沉沉。

犹如丧家之犬的他躲进了一片开满紫玉兰的花林中。他倚坐在一颗玉兰树下，褐如枯枝的枝丫上竟长出一朵朵无暇如玉的玉兰，这让他感到几分惊奇。

忽而从玉兰林中走出一位紫衣女子，那女子身段曼妙，姿态端雅，举手投足尽显贵气，就像从玉兰中走出的仙子。

她向他伸出手，那一刻仿佛一束光穿进了他阴沉沉的世界里，他如枯枝般的生命奇迹般地盛开了一朵紫玉兰。

她的声音像风一样，稍微不注意就会飘远，可他却能一字一句都抓住，即便过去了这么久，他依然清楚的记得。

她说：“若我帮你坐上魔界主宰的位置，你能做我的情郎吗？”

“发生了什么呢？”，鸶沂被他的情绪带动，心脏似乎传来钝痛感。

“她很奇怪，在醉的时候无意间会软弱地透露轻生的念头，可清醒时又绝口不提，也好端端地活着。以我看来，总说这种话并不是真的想死……”，玖骁平淡地叙说记忆中的雪泥鸿爪。

鸶沂并不是很懂，也不知道答案，于是问道：“那是想要什么？”

玖骁又喝了一杯酒，用酒来压制久久难以消散的苦涩，“她想要爱，以此来弥补那些没有得到的爱……不过她很矛盾，当她把爱捧在手中时，她又觉得那份爱并不纯粹，所以她又把到手的爱摔个稀巴烂，继续寻找下一份纯粹的爱”

“太可恶了！怎能如此践踏别人的情义！那她后来怎样了？”，鸶沂为玖骁大声地打抱不平，殊不知她打抱不平的正主便是她尊敬得五体投地的天后。

“后来她终于找到了那份自以为纯粹的爱，那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所以那孩子的爱也是她一手带大的，纯粹又无暇哈哈哈哈哈”，玖骁说着说着不由得大笑起来，分不清是在嘲讽谁，满腹的心酸委屈藏在岁月里却没有消散，化成一滴眼角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