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桌上的蜡烛只剩下最后一小截，黑燕子望着蜡烛说：“时间不早了，太后你休息吧。”

“燕子。”清瑶喊她：“萧毅，他不能有事。”

黑燕子转头盯着她：“承琪呢？”

随即笑了：“算我没问。”她跳下车，不一会儿，一声马嘶，马蹄声响起，渐渐远去。

罗军拉开车门：“太后，她走了。”

“我们休息吧，明天等陈亮则回来，再往张家去。”

罗军领命，安排赵无极守前面，他自己在马车的后面守着，其他人轮流休息。

小眉和絮儿上车服侍清瑶，一夜安然。

第二天清晨，清瑶醒来感觉肚饿，小眉立即下车吩咐杂役煮粥，见罗军抱着野果子走来，冲他叫：“罗统领，太后想吃东西了。”

罗军笑：“那就太好了，说明身体好了。”他把果子给小眉：“洗洗，大家吃。”

小眉接过：“终于好了，这几天吓死我了。”

赵无极在旁轻声道：“太后可不是普通人，天子的娘，福气大的很。”

小眉冲他挤眼睛：“那是，哪是我等小民可以比的？多有福气啊。”

絮儿坐在马车车夫座上，晃着两条腿看他们说话，心中暗自叹气。

不知道什么是福气，如果说当太后是福气，作为一个女人，福气吗？絮儿不知道。

……

张家人忙碌着布置整个古堡，他们得到了消息，太后要来了。

整个张家古堡张灯结彩，他们把压箱底的绸布都拿出来，扎花球，结彩带，铺红毯，一切准备就绪，太后的车队从远处缓缓地行来。

张老二、张老三带着所有张家人在古堡前迎候。

萧毅和顾加笑几个远远地站在最后面，顾加笑见他毫无喜色，不禁低声问他：“你担心太后吗？”

萧毅不说话，只是盯着清瑶的马车看。

他知道清瑶来是要给张家人一个承诺，犹如承琪当年一样，但这样的承诺并不能解决问题。

皇帝要的东西，如果得不到他是不会罢休的。

如果交出去，他们又能全身而退吗？

萧毅不知道。

几天时间，他与张家人相处，他们并不凶恶，也不奸险，反而是豪爽纯朴，十分容易相交。

特别当顾加笑与他们谈及在京城的张濮他们的情况，他们的家人都十分高兴得到了京城的消息，得知儿子丈夫或者是父亲在京城一切都好，个个喜笑颜开，拉着他们到自家吃饭。

这些日子几乎把张家古堡的人家挨个吃了个遍，萧毅对他们也多了几分了解。

海陵王与太祖争天下，那是祖辈的事，到了他们儿孙的这一代，他们守着的只是一个空空的承诺，为了这个承诺，他们足足守了一百年。

萧毅想不明白，他问张家人：“你们为什么要守在这里？”

张晚邱的大儿子回答道：“公子，我们从小在这里出生，父辈就告诉我们，我们是海陵王的后代。而你呢，一出生，你的父亲就会告诉你，你的身体里流着的是皇家的血。我们都有来自祖辈的血脉，这是我们的命。”

萧毅又问：“不想出去看看吗？这里的日子很苦。”

他笑了：“我父亲和三弟不是去京城了吗？我习惯这里了，山啊，水啊，都像我的家人一样。”他指着周围的山：“我们在这里一百年了，早就成了这里的人，我们的血里，有苗人的，有壮人的，有布依人的，还有纳西人的。”

他的弟弟也道：“是啊，公子，京城有京城的好，但是哪有我们这里的山山水水这么美啊。”

萧毅笑着点头：“此言不虚，在这里几天，人都舒服了，这茶，比我喝过的所有的茶都好喝。”

“那是，山泉水，京城的水啊，不能比。”

顾加笑也点头：“还真是，京城的茶叶再好，味道总差这么一点。”

萧毅甚至会和张家人一起农作，让张家人非常吃惊。

“公子，你这农活也做得这么好？”萧毅笑着：“你没想到的事多着呢。”

空闲的时候，他们会坐在草地上一起仰望周围的群山，听着鸟的声音。

“在这里，其实也挺好的。”

顾加笑扯了一下萧毅的袖子：“公子，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的。”

萧毅瞅了他一眼：“我知道，感慨一下。”

“连感慨一下的念头都不能有。”顾加笑在他耳边强调。

萧毅不再说话，如果真是承琪，是不是从来就不能也不可以想放松，想悠闲？

“公子的命是皇上的。”他记得顾加笑和他讲承琪旧事的时候说过这句话。

命不都是自己的吗？怎么成了别人的？皇上是天子，但天子也不能随意要了别人的命。

他想不通，为何承琪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吗？

“如果将来我能见到他，我一定要问他，到底为自己活过没有？”顾加笑听萧毅讲了这句话，他愣了半天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假装没有听见。

这个问题他没有想过，许多年来，承琪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问为什么，不想该不该，有没有危险，如他和罗军说过的，即使是愚，也要忠。

他忠于的是皇上，还是朝廷，或者是承琪？

顾加笑想起在陇南决定跟着承琪，是因为要跟着他做对天下人有利的事。

所以，他忠于承琪，认定了承琪做的，就是对天下人有利的事。

现在，承琪不在，他身边的这个人不是承琪。

顾加笑惊醒过来，皇上让他来到这个人的身边，不是让他来保护他的，而是让他来监视他的。

他，不是承琪。

顾加笑在心中再一次提醒自己。

到张家，目的是要找到财宝拿回京城，如果张家人拒不交出，最后只有一条路可走。

萧毅站在哪一头，那就要看他的选择了。

他顾加笑，只能站在清瑶这边。

清瑶来了。

没想到张家是用这种方式来迎接她。

至少他们表明了态度，并不与太后为敌，与朝廷为敌。

这是好的开始。

被张家人恭敬迎进议事厅之后，清瑶坐在上首，张家人齐刷刷地跪在下面。

萧毅和顾加笑等人行了礼坐到一旁，清瑶请两位张家老人起身坐着说话。

留下几个重要的族人，其他人都到外面等着。

“太后到此，我等深感荣幸，激动地无以言表啊。”张老二颤抖着双手，朝天上拱手。

清瑶微笑着道：“皇上一直惦记着张家，只是张家古堡远在黔南深山之中，交通不便，才至于这么多年来没有眷顾到张家人，你们受苦了。”

“太后啊，我们张家人虽处深山，但始终不忘皇恩，十年前琪三公子就来张家，张家人早就是皇上的人啦。”

“正是。所以此次琪三再来，哀家也来，就是皇上对张家人的重视。”

清瑶突然提高了声音：“各位老伯，你们应该知道哀家和琪三公子来的目的，还需要哀家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