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斋中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承琪带着薛彪再次来到这里，仔细地看着。

如果说孩子失了踪，那孩子的母亲是否一直都住在这里？父亲之后有没有再来找过她？

上次发现这里十分整洁，似乎常有人来打扫，但物品放置整齐，又不像有人在这里住。梳妆台上玉奴翻看过的化妆盒依然放在原位，若是几天没有人来，也该落成灰吧。

承琪用手指抚过桌子，指尖上干净无尘。

薛彪道：“公子，这门也不锁，不怕东西被人拿走？”

承琪坐在软榻中，望着那幅极似母亲的画像，轻声道：“我们等等吧。”

薛彪靠在门后，承琪道：“不用那么累，过来坐。”

薛彪走到承琪身边坐下，问：“你真不打算问问大哥吗？谁给他写信介绍听风入宫，谁就是……”他顿了一下，不知道该说那个人是主谋还是一个参与者。

“所以，你也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很重要，对吧？”承琪望着他：“我不想去动李锐，如果写信去问，他一定会怀疑朝廷对他的看法，他守边关，不能有半丝差错。”

薛彪恍然：“我考虑欠周了。皇上也不会动李则简和皇后是吗？”

“那些人为何要费此周张设计皇后和李相，就是要引得李锐异动。”承琪闪着眼睛：“李锐若是反了，才是朝廷最大的麻烦。”

薛彪吸了口气：“太毒了。”

“哪怕李锐不反，只要他稍有些不满，有人就可以借口镇压他而调动全国兵力。”

薛彪面色发白：“能调动全国兵力的，只有太尉和兵部尚书。”

承琪望着他不说话，薛彪哑着喉咙：“难道是萧子瞻？”他想起萧子瞻的样子，高鼻深目，确实不似中原人的长相。只是他满脸胡须，平时又喜欢低垂双眼，并未引起人的注意。

“洪宣五年，他是湖广总督，之前长期在湖北任职，夏、周两家出事后，他调往京城，在兵部任职，逐渐升任到兵部尚书。在兵部十几年，手下党羽定然不少，至少五大军营有很多将领都是他的门生。”

承琪语气深沉：“如果他真的是幕后黑手，他为何要这么做？”

“公子，你认为他就是马昭？”

“十之八九。只是我还没有拿到十足的证据。”天色渐暗，薛彪想去点桌上的灯，被承琪按住。

他低声问：“公子你饿不饿，冷不冷？”

承琪的确饿了，也冷，但他不打算离开，这屋子一定会有人来，这个人，或许就能解开他心中的谜团。

秦泰宁在天黑后来到了欧慎之的府邸。

虽接近年关大考，但今年的官员们各自惶惶，竟然没一个敢来吏部尚书这里走关系的，因此欧慎之倒是难得清闲起来。

门人通报秦泰宁来，他迎了出去。

虽然秦泰宁的官阶没有他高，但他是承琪的亲舅舅，且现在是皇上任命查紫星教案的钦定大臣，欧慎之这点礼数还是懂的。

秦泰宁并不在意这个，直直地走到堂中坐下，冲欧慎之道：“承琪让欧大人所查之事如何？”

欧慎之道：“查了，只是奇怪得很，只能查到他在任湖广总督之前，曾任武昌府的参军，后来又在鄂州军营中任左将军副使。再之前，就没有档案可查。”

“只有一个可能，他的参军之职是买来的。”秦泰宁拍着桌子，“马德勤当时买官卖官甚为猖獗，这人肯定也是通过买官才入了官府。”

欧慎之道：“秦少卿之意，是指他认识马德勤？”

“岂止认识，承琪怀疑他就是失踪了的马昭。”秦泰宁盯着欧慎之，“此人如果真是马昭，那他所设计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欧慎之脸色煞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兵部尚书手握兵符，可调全国之兵，但没有理由自无法私自调动，他所设计的一切，让人开始以为紫星教是针对皇上，然后将矛头引向李则简与皇后，如皇上治罪，远在边关的李锐必有动作。

只要稍一异动，他就可以调全国之兵以平叛谋反之名集结。但这集结之兵若不是往边关而是直接进入京城又如何？

何况疆外还有瓦剌兵虎视眈眈。

“秦大人，”欧慎之吞了口唾沫，哑声道：“这，要向圣上奏禀吗？”

“自然，只是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我们还没有证据。”秦泰宁皱着眉，瘦削的脸上堆满了皱纹。

“要把一切证据串联起来，否则轻易上奏皇上，怕皇上一时盛怒拿了他，如若不是，则皇上威望尽损，承琪不能让皇上有错。”

欧慎之望着秦泰宁，这是当年和平王一起对抗紫星教的人，看来平王的手段不是他开始以为的那样，而承琪，也远不止他看到的。

他的身上不知为何又起了一股寒意，伴君如伴虎，这虎岂是君，而是围绕在皇帝身边的这些个人，每一个都凶恶如猛兽，狡猾似狐狸，我欧慎之自以为聪明，比起他们来真是太嫩了。

原以为自己是皇帝身边重要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只是这颗棋子的位置正巧摆在重要的地方。

他知道，在承琪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维护皇上。

所有和皇上作对的，都是他的敌人，不管对方是谁。那么，如果他和清瑶一旦让皇上不满，他会顾及旧情放过他们吗？

这个念头突然之间跳入脑海，使得他的身体像触电一般跳了起来。秦泰宁奇怪地望着他：“欧大人怎么了？”

“没，没。”他用力地晃了一下脑袋想把这个念头赶走。真是的，今个儿是怎么了，会突然胡思乱想起来。

“你杀了李刚。”承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没能将可怕从身体里赶走，反而愈发深入，他浑身发起抖来。

“欧大人？”秦泰宁发现了他的不对，“是否身子不适？”

“哦，最近在准备年终大考之事，许是乏了。”欧慎之掩饰。

秦泰宁眼睛盯了他一会，道：“那欧大人早点歇息，我告辞了。”他起身拱手，欧慎之还礼，送他出门，望着轿子离开，他命人关了府门，谁也不见。

秦泰宁坐在轿中一路回府，回想着欧慎之的异常，他如何会有如此反应？据承琪所讲，他是可以信赖的。

刚才把对萧子瞻的怀疑说了，他的反应太过激烈，这让秦泰宁产生了怀疑，承琪对欧慎之的信任仅在于他是清瑶的哥哥，他对他的好感来自对于清瑶的爱，但这并不代表欧慎之一定没有异心。

想到这里，他吩咐轿夫，掉头往平王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