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阮遥赶到的时候，密林深处的建筑却消失了。

陆衍惊讶地叹息：“怎么可能，我亲眼见到这里就是有一栋两层的小楼，正对着东边。”

阮遥抬头看天，此刻已经是黄昏时分，天色黯淡得很快。

不过交谈之间，揽月之原上，就已经入夜，密林中更是漆黑一片。

阮遥说道：“前辈，有没有可能，您刚刚看到的地方，不是这里？”

“我修行近千年，连个路都会认错？”陆衍不觉得自己看错，肯定还有什么未知的原因。

二人在陆衍发现建筑的地方稍微转了转，除了一小块空地，余下的都是参天古树，深吸一口气，沁凉无比。

“难道是阵法？”

阮遥忽然惊觉。

阮遥与陆衍还在疑惑的时候，揽月之原深处的某处空间，接近空间边缘的某个高高的了望台上，一男一女两人，正在密切地关注着他。

这里的确是某种阵法，不过与阮遥常规认知中的那种需要人为地去布置、耗费一些灵玉来支撑的阵法不同，揽月之原的阵法是天然形成的。

阮遥还想着怎么去找出阵法的阵眼，他身边的蜃兽却直接动手了。如小狗一般，蜃兽显出身形，独脚支撑着胖乎乎的身体，漂浮到阮遥跟前。只见它一口气吹出，仿佛某种禁制被打开，漆黑的夜空，顿时明月如灯，朗照一切。

那栋小楼，赫然就在眼前。

“果然有阵法，不过，蜃兽除了遮蔽隐匿，居然还能看破虚妄，用来破阵！”

阮遥惊叹一声。

陆衍呵呵笑道：“你太过少见多怪了，要知道上古的中可是最擅长御兽的。蜃兽的能力，你估计还未能发挥出十之一二。”

阮遥摸了摸蜃兽光滑的脑袋，蜃兽亲昵地绕了几圈，又重新隐去。

“那是蜃吗？”了望台上的女子目睹了蜃兽破禁的画面，问身边的男子。

男子点点头：“不错，而且似乎是被那人收服了……提醒大家，准备迎接客人！”

女子郑重地回应：“好的，大哥！”

阮遥发现被破开的禁制处在一个山林与平原交界的位置，往揽月之原深处望去，山林掩映之外，赫然是另一方天地。

流水、小桥、人家，明月、炊烟、天涯。

揽月之原的深处，河流经过一大片的平原，那里居然有不少人居住的痕迹，而且那些房屋的样式与今日的中州各族都不相同。

阮遥走过了天南海北，无论是白夏郡的青乌族、洛郡的萧家村、栖凤漠的沙族（镇风部落），还是墨凤山的荒族，甚至说不少地下的上古遗迹或者是南苍城的灵族故地，这些地方的建筑都各有特色；但是，阮遥眼前见到的鳞次栉比的木屋，均是由粗壮的百年巨木垒砌而出，屋顶是某种阔大的叶子层层编织、组合在一起构成。

一排排的房屋虽然众多，但是原木的棕褐色、屋顶交叠的墨绿与枯黄色，都十分自然地融入环境，仿佛那些都是从土地中长出来的。

天上月色皎洁如水，照得人的影子都纤毫毕现。没有一丝云朵，连流云兽的隐约而巨大的影子，也不见。

陆衍这次没有冲上前，而是站在阮遥肩头，等着阮遥。

阮遥正凝目眺望，两个模糊的人影从那片建筑后走出，走得近了，阮遥发现两人的一身穿着也与中州其他地方不同。

这里的人不属于中州大地上已知的那些种族吗？

“稀客到了，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一男一女两人走到阮遥身前十步开外，停下，那男子开口说道。

男子方脸阔鼻，右眉骨上，纹着一道月牙形图案，身形壮硕，身披剪裁得十分合身的兽皮，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兽牙，头发颇长，以细细的树枝绾起；

那女子则面目清秀，长发披散过肩，同样兽皮裹身，不过都处理得很精细，丝毫不显粗犷。最令阮遥奇怪的是，女子的右眉骨上，也纹着一道指甲大小的月牙形图案。

“你们好，我无意中误入此地，不知这里是……”

阮遥表明来意。

“我们知道，你能打开禁制，就是我月族的贵客，还请进来，有情详叙。”

男子语气诚恳，继续邀请道。

说罢，女子率先转身带路，男子则伸手一个请字，阮遥点点头，跟在女子身后，与男子并排而行。

男子自我介绍道：“贵客，我叫月无恨，她是我的妹妹，叫月无意。我们都是世代居住在此的月族人。”

月族人？

月无恨的自我介绍，让阮遥摸不着头脑。

在青乌族一统之前，中州存在大大小小上百族群，但青乌历一百六十多年后，阮遥知道的，也不过那几个大一些的族群还在延续，其他更多的小族群，要么被同化，要么早就消失在历史之中。

月族，倒是从未听说过这个族群之名。

不过，除了人口众多的青乌族，揽月之原所在的揽月郡与更北方的长乐郡中，倒是生活着一个人口已经不多的夜族。随着青乌族一统，像夜族这样的聚居地在一两个郡的小族群，已经很少了。

那揽月之原上的月族，又是怎么回事。

阮遥并没有开口问，月无恨却主动解释了起来：“贵客，我们月族是很多年前躲避战乱天灾而到的这里，出身于夜族。”

原来如此。

“月族的先祖们当年找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伤痕累累，不过揽月之原还是接纳了我们，让我们借着它的庇护，一直生存到如今。”

阮遥点头，表示能理解，很多的族群的挣扎求存，比这残酷得多。

月无恨接着说道：“揽月之原上，有着天然的禁制，没有它的许可，外人进入都会消失不见。听族内的前辈们说，这是因为揽月之原早就有了自己的意识，这里只欢迎它能接纳的人。”

难怪，禁地之名，是这样来的。

看来，月族世代居住于此，但并不是从来没有外人进入。只要是揽月之原的禁制认可的人，都能顺利进入。

“贵客的那头蜃兽，很厉害哟……它能主动打开揽月之原的天然禁制呢！”月无意从前面转头，在阮遥的身周瞄了一圈，却没看到隐匿起来的蜃兽。

阮遥呵呵一笑：“是的，我也不知道蜃兽能被揽月之原接纳……”

在阮遥的理解中，揽月之原的这种禁制类似于这一方天地的自我隐蔽，陆衍无意间窥见的那栋小楼，不过是世居此间的月族人在揽月之原中心布置的一些警戒岗哨。可能真的是无意中被陆衍瞥见了，这说明揽月之原的禁制，也许在变弱。

“贵客叫什么名字？我们已经通知了族内，今晚就给贵客举行欢迎宴会！”

月无意问道。

“哦，我叫阮遥，是白夏郡人。”

“白夏郡吗？听说离这里很远吧？”

“嗯，是啊，白夏郡离这里几十万里路了吧。”

三人走得并不慢，不过盏茶功夫，已经来到了月族人在平原深处的住所。

走近些细看，那些用作建筑房屋的巨大原木，甚至都覆盖了不少青苔。月光照耀下，那些青苔的叶子与花骨朵，都在夜凉如水的空气中贪婪地吸吮湿气，努力地开着比米粒还小的花。

连青苔都在努力生长，这些月族人，想必也过得很艰苦朴素。

月无恨与月无意兄妹俩呼喊了几声，从那些燃着灯火的房屋中，陆陆续续走出不少人。

男女老少皆有，不过，阮遥在那群人中，明显看得出有几人穿的并不是兽皮，而是中州常见的衣衫。而且，这群人最大的特点是，所有人的右眉骨上，都纹着一道月牙形的图案。

“这位是白夏郡的阮遥！欢迎他来我们月族做客！”

月无恨大声招呼道。

人群陆续站定，阮遥算了算，大约有数百人。都随着月无恨的声音，热烈地欢迎起来。

不多时，篝火点燃，各种果子、兽肉和自酿的酒被端了上来。

人群开始沸腾，一种原始的欢欣与愉悦充溢在现场。

阮遥也被莫名地感染，心中的无数压力，暂时抛之脑后，跟随月族人，绕着篝火转起圈来。

吃喝得差不多，月过中天后，阮遥忽然觉得一阵恍惚。

从流云兽上下来，到找到这些隐居的月族人，一切都像一场梦。

揽月之原，居然会产生意识，生出天然的禁制，隔绝外界。

月族人的来历倒是清清楚楚，没什么值得怀疑。

但是，那巨大树干上刻印的赤红权杖图案，到底是什么意思？

阮遥找到已经醉醺醺的月无恨，其他人虽然都很礼貌地与阮遥打过招呼，但似乎无人有跟他交流的意愿。阮遥只能再次去找那对兄妹问问。

“什么？赤红权杖的图案？”月无恨从酒醉中忽然清醒：“你是在哪里见到图案的？”

果然，月无恨他们知道赤红权杖。

阮遥仔细思索了下，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方位。

月无恨神情严肃，呼唤了一声月无意，两人眼神交流后，月无恨终于说道：“这里只是我们月族在揽月之原最外侧的一处村庄，我和妹妹是临时来这里帮忙巡视的。”

月无恨补充道：“其实，月族的大多数人，并不在这里，而是在揽月之原的更深处。

“我们巡视四周，主要是为了防止你看到的赤红权杖的人找到禁制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