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遥在陆衍的光点忽然躁动之前，忽然想念起白夏城的那座巨大典籍馆。

那是白无心上任白夏郡守后，力排众议，花了很多精力和时间，召集了中州各郡精研各族历史的大量学者，建造的收藏中州各种历史典籍的地方。

那时候，青乌帝城还不断派人去检查违禁的事项，毕竟帝朝之前的历史，很多都被帝朝下了禁令，不允许民间私自阅读和传授。

直到白无心以大魄力说服了帝城，那些可能涉及违禁的历史典籍被帝城来的阵法高手布下防护阵法，严加看守，没有帝城阵法高手和白无心的亲自允许，寻常人根本没机会接触到那些隐秘，那间典籍馆才得以保存下来。

白夏能被称为东都，在文化历史的传承上，似乎做得比帝城还要多。

阮遥以前跟着瑶娘去过一次，但是那时候耽于治病，他没有太多心思去重视那些典籍，此刻想起，真的是觉得，自己对于中州的历史，了解得太少太少了。

陆衍的躁动，打断了阮遥的思绪。

“不对，不对……”陆衍的口中一直在重复。

阮遥叫喊了几声，陆衍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依旧在不断重复地喃喃自语。

良久，陆衍忽地大喝一声：“我知道了！哈哈，原来是这样的……”

等陆衍的光点安静地在阮遥的肩头停歇下来，一个名词出现在了阮遥的耳中。

“混沌虫？”阮遥第一次听，“前辈，那是什么意思？”

陆衍给阮遥讲了一个故事，让阮遥觉得，这世上的神奇与浩瀚，远远超过了他的目见耳闻。

无尽岁月的某个时候，在不知名的某一处国度，老国君年近六十，体力渐衰，却日夜操心国政，不得空隙，因此整个国家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国力强盛不被外部侵扰。

老国君虽然忙碌劳累，但更让他心累的，是自己膝下一直无儿女，王后是他年轻时亲自挑选的天成佳偶，比他小十岁。奈何天不遂人愿，二人相守二十余载，却始终没有爱的结晶。

王后深知国之子嗣继承关涉国家大事，多年前就劝诫国君再纳一房，国君却以国事繁杂，没有时间为借口推辞了。

外人不知道的是，国君娶了王后之后，便多年恩爱如常，志愿忠贞不渝，一生不作他想。

老国君若是走后，身后没有子嗣，那这平定日久的国度只怕又会陷入动荡，不再安宁。朝中的文武官员却急迫的很，不断劝谏国君纳新后。

护国大将军脾气急躁，多次进谏不成，便私自引来民间的不少修行之士，想要用一些非常之法，为国家的未来延续做一些事情。

那些人之中，大多都是些粗浅修为的低阶修士，图的是大将军悬赏的修行资源和整个国家的供奉。大将军与众人商议良久，依旧不得其法。

只有一人，自称山中驭兽世家，偶然下山得见大将军，有感于大将军为国操心的大义，便提供了一个邪异至极却又行之有效的法子。

大将军虽然官高位重，却并不了解所谓修行之人的手段，只是听那驭兽者描述，觉得虽然有所付出，但也确实能做到让国家平稳传承下去，惠及苍生黎民。

驭兽者拿出一颗小小的黑球，像珍珠又像某种果实。小黑球只有指甲盖大小，黑黝黝的，浑身冒着淡淡黑气，仔细观察，黑球之中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微微蠕动。

在驭兽者的操控法诀下，小黑球缓缓舒展开来，变成了一条细线。细线在驭兽者手中缓缓游动，大将军凑近吓了一跳，那细线较粗的一头居然有一颗像人一般的头颅。

细线上的头颅十分精致，五官清晰可见，但偏偏分辨不出什么相貌。

驭兽者嘿嘿一笑，让大将军放心，这是他们家族在某处山中，花费了几代人才培养出来的灵兽，看起来虽然弱小似蚯蚓，但能有幻化实体之异能。

大将军问这种灵兽叫什么名字，驭兽者说出了三个字：混沌虫。

混沌虫传说生自混沌之中，天生具备灵智，只是躯体弱小，精神力却异常强大。

然而几乎无人能捕获驯养混沌虫，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承受得了混沌虫的进化。

混沌虫的存活与进化，需要吸收新鲜的血液和皮肉，各种生灵的都可以。

大将军问道，既然混沌虫如此难以驯养，此刻的这一只，又是怎么回事。

驭兽者笑了笑，说他们世代隐居山中，就是因为山中鸟兽虫鱼之类的生灵繁多，才能负担得起供养混沌虫的生存。

大将军点头再问，那怎样帮助他们这个国家渡过国君无后的危机。

驭兽者继续笑，混沌虫还有一个特性，只要吸食过某个人的血液，便能幻化成那人的模样，无论气息血脉，还是行为举止，皆可以做到毫无二致。

大将军顿时警惕，混沌虫如此厉害，难保不出什么问题。

驭兽者却拍着胸脯发誓，他是被大将军为国为民的大义之心所感动，才冒险出山，只是想用混沌虫帮助这个国家渡过未来可能出现的无君之危机。

大将军被说服，但那一刻，他的心恍惚中有了不义的想法。

驭兽者就这样被大将军一力推荐，直接到了老国君的跟前。老国君年轻时四处征战平定天下，身上暗伤不少，大将军就让驭兽者以名医的名义，来为国君治病。趁国君不注意的时候，驭兽者偷偷取走老国君咳嗽出的血液，让混沌虫吞噬掉。

当天夜里，宫中一道红光闪过，所有人却仿佛失去了那段记忆，第二天，老国君正常上朝处理政事，无人看出什么异状。

只有大将军知道，此刻的老国君，根本就已经不再是老国君，而是那条如细线又如小球的混沌虫所幻化的。

原本驭兽者想的是利用老国君的血脉，让混沌虫幻化出一个新的国君，等老国君故去后，大将军再宣布从民间找回国君遗脉，便可以顺利继承国统、安定天下。

谁知道大将军在最后，却提前派人找到了山中隐居的驭兽者的家人，以家人性命要挟驭兽者，将操控混沌虫的法门传授给了大将军。

后来的事，自然跟驭兽者没了关联。大将军得到混沌虫这样的神异之力，直接操控混沌虫摆布整个国家，一时间整个国家被大将军实际上一人掌控。

驭兽者被大将军以宣扬异端邪术的罪名投入牢狱，最终死在牢中。他的家人，也无一幸免。

只是，混沌虫这样的天降奇物，怎么可能就这样被大将军一人操控？

不过数年，混沌虫忽然到了阶段性的蜕变进化的时候，需要大量的血液和皮肉。甚至于在大将军没料到的时候，将宫中王后贵族及一应侍从，屠戮殆尽。

大将军才知道，滔天之祸，已经不可控了。

那只混沌虫到了蜕变的关键时候，已经摆脱了大将军驭兽的法门，最终那个富强安定的国度，直接被一只小小的混沌虫血洗，从此消失在历史之中。

陆衍讲完故事，阮遥已经理解了陆衍的意思，紧急问道：“那从灵气道场逃走的，也是一只混沌虫？”

陆衍点头：“极有可能，那混沌虫在无尽大域中都极为罕见，没想到中州大地上，还能见到……”

阮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混沌虫能一直进化下去吗？只要有充足的血液和皮肉。”

“不知道”，陆衍摇摇头，这个似乎也触及到了他的记忆盲区，“也不知混沌虫在这中州大地上蛰伏了多少岁月，或者，也不知道混沌虫是一只一只的存在，还是一群一群的存在……不过，混沌虫灵智极高，生存进化又极为艰难，大概率是不会有更多的……”

阮遥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这样逆天的东西，若是一群一群的出现，只怕无论哪个世界，都得被它们吞噬殆尽、重归混沌吧！

忽然阮遥再次想到一个问题：“可是，那混沌虫在灵气道场屠戮，说明它也到了即将蜕变进化的时候，不知道这一次随侯珠出现的时机，跟混沌虫有什么关联？”

陆衍的光点慢慢移动，从阮遥的左肩跑到右肩：“随侯珠，随侯珠，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奇怪？我搜遍上古时代的众多记忆，从没听说过什么上古至宝叫随侯珠的。”

阮遥也摇头，虽然推测出屠戮灵气道场的真凶，可是，此刻没有那驭兽者的能耐，也不知这一只混沌虫进化蜕变到了什么阶段，要缉拿真凶，只怕不可能。

而且，现在探秘随侯珠的江湖大会已经迫在眉睫，届时大量人群聚集，若是混沌虫再度出现，这中州江湖只怕要被一锅端。

想到这儿，阮遥觉得还是要找找古音前辈商量商量，昨天只有古音前辈跟混沌虫有过交手，混沌虫的实力，她应该比较清楚。

陆衍倒是丝毫不担心，他原本就是这时代的人，只是因缘际会得以重见千万年后的世界，能够重获意识，以人的形式再活一世，他已经十分满足。

更何况，他如今的宿主——阮遥，这少年身有亿万中无一的体质，在如今这个灵气稀薄的中州大世里，只怕迟早也是登顶之人。

很多超出阮遥认知的事情，陆衍现在不会跟阮遥讲，只是等阮遥自己去探索发现，揠苗助长并不是什么好的方法。

这一次，混沌虫的事情，陆衍也很惊奇，那样奇绝罕有的东西，居然也能被阮遥碰上。只能说，大世之力和气运，都在缓缓推动一些事情的发展，根本由不得人力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