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熙月平时看上去胆小怕生，平日里就像普通女孩子那样娇怯，但真正有事发生时，她却有一般女孩子没有的冷静和睿智，像个大丈夫一样敢于直面。

这是陆川非常欣赏的一个特质。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看搜神记吗？”陶熙月递过水杯很自然的问。

“这种问题还需要问？”陆川反问。

“人类普遍都是喜欢猎奇的，但我这里那些盗墓和悬疑玄幻之类的小说你都并不感兴趣。所以有此一问。”陶熙月笑了笑，她想缓解一下气氛。

“人类这个词用得好。”陆川像是反讽的语气。

答非所问，陶熙月不太懂，但她觉得没必要问。

“胡小虎是你家亲戚？”陶熙月背对着坐在书桌前的陆川像是在挑选书籍。

陆川有些凌乱，为什么陶熙月总能不停转换话题？即使是她已经占了上风，她也不会穷追猛打，甚至是乘胜追击都不。她到底在想什么？她的脑回路为什么和一般女孩子那样的不同？

看着陶熙月清瘦的背影，他的挫败感令他不爽。不行，他要抢回上风。

“房东有必要对租客说这些吗？”陆川把玩着水杯说，夹在手指上的烟头兀自燃烧，他并没有再吸，却也没有扔掉。

他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就像个痞子，他很满意。

“你还真是睚眦必报。”陶熙月将一本《列异传》放在陆川面前。

陆川拿起来，随手翻了翻，合上了书页，向着一旁推了推。

“不感兴趣？或者我应该直奔主题？”陶熙月见状也坐下来，直视着陆川问。

“你的好奇心太重了，你想要的结果是什么？”陆川目光炯炯的问。

“我喜欢这里，喜欢明奶奶。我想在这里好好的生活下去。过平静恬淡的日子。不想经历不必要的风雨。”陶熙月发自真心的回答。

“可是你问的这些问题和你的意愿相悖。”陆川用两根手指碾灭了燃到尽头的香烟。

“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必要的知情，可以更好的生活。”陶熙月忍不住猜测陆川那两根手指的感受，眼神在那两根手指上做了三秒钟的停留。

“说说你的猜想。”陆川收起两手，抱在腹前翘起二郎腿说。

“我问你答可能比较好。”陶熙月坚持自己。

“那么不如你先回答我你为什么要突然打扮得这么艳丽吧。”陆川觉得自己的这句话令自己抢到了上风。

“你的态度让我觉得自己非常的不得体。但我自己并没有察觉我的打扮有什么不妥之处，你也说了并不过分，但你和明奶奶明显都很介意。可是我不过就是看见别的女孩子这样打扮好看，我想改变一下而已。”陶熙月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

她看着神色不明的陆川又说道：“你一开始觉得我是个无病呻吟的文艺女青年，所以故意刁难我，想让我主动离开。我没说错吧？”

“谁知道我出了意外也不想走，你好像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以为我这个租客在你家相处还算愉快，可是仅仅只是冒出来两个我素不相识的人，你就要赶我走。”

“你甚至不肯告诉我原因。我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但不是离开这里，是离开你家。可是你又忽然对我好了起来。当我以为一切恢复正常，你又因为我改变了衣着打扮而不明原因的大发雷霆。陆川，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幼稚吗？你已经不是少年了。”

“这么耐心的一口气对我说这么多话，说着教训我的话还一直不发火。行，我服。”陆川自嘲。

他接着问道：“你一直那么的朴素，突然变得这么美艳，你不觉得很反常？”

美艳吗？陶熙月再一次扪心自问，但她真的不觉得，她坚定地摇摇头。

陆川沉默了。

“轮到我问你答了。曼珠沙华这种花对你而言代表什么？”陶熙月平静的提问。

“一个人。”简短的回答。

“我和她长得很像？”

“是！”

“尤其是我打扮过之后？”

“是！”

陶熙月觉得心里有点钝痛。沉默两秒，她又问：“她喜欢曼珠沙华？”

“是。”

“你和明奶奶对我的照顾，是因为她吗？”陶熙月的掌心微汗。

“是！”陆川顺口答完，又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他迟疑的补上一句：“不完全是。”

“你的答案是矛盾的。”陶熙月直指。

“生活本来就充满矛盾。”

“那么你口中那个美艳的我，是和她太过相似了吗？”陶熙月提问时，心中有些痛。

“是。”这一次，陆川的回答有些许的迟疑。

“胡小虎到底是什么人？”

陶熙月的这个问题转弯速度太快，陆川又一次感到意外。他反问到：“问了这么多次，你对他很感兴趣？”

“算是。”陶熙月靠向了椅背，她想展示自己的轻松，掩盖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你对蓝灵儿不感兴趣吗？”陆川接着反问。

“先回答我的问题。现在是我问你答。”陶熙月丝毫不乱次序，她在心里为自己鼓掌。

“算是七拐八弯的亲戚吧。”陆川敷衍的答。

“他和蓝灵儿是什么关系？”

“看来你对他的兴趣相当浓厚。”陶熙月的问题让陆川感到不悦，他出言讥讽道。

陶熙月闻言笑笑，说：“在公司里上班的时候我学到一件事，就是不要轻易下结论。”

“他们两家离得近，不是亲戚，胜似亲戚。”陆川想再点一支烟。

“你的回答听上去很合理，但其实和没有回答也差不太多。”陶熙月靠在扶手上一手托腮。

“你到底想要什么答案？”被戳破的陆川有点恼火。

“你心里的答案。”陶熙月的平静让陆川很不舒服。

“你有没有想过知道一切之后你可能会后悔来到这里？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快乐的。你不是想要单纯的生活吗？去了解那么多干什么？”陆川的语速略急。

“那种觉得自己志怪小说看多了，怀疑自己有点儿神经的感受你能明白吗？你没有感受过，可能只会觉得是矫情。”陶熙月不疾不徐的解释着，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陆川沉默，他怎会不明白，但他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他为自己的优柔而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