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永无止境。

黑暗已成为长久，白昼才是过去的黄粱一梦。

孤冷的黑暗世界，寒风习习，冰冷贫瘠的大地上摇曳着一棵梧桐树。

树下一个不大的女子，抱着双腿，失神地望着不远处。

黑色的世界升起一轮明月，月光落在地上竟形成了一幅图画。

一片田地，两个不大的木屋。

一个少年坐着纸鹤从天而降，落在田地里。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一个不大的少女，少女上前刚欲张口，少年便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小姑娘，告诉叔叔，茅厕在哪儿？”

“噗嗤”一声，梧桐树下的少女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少年显然尿急的厉害，有些憋不住了，于是道：“算了，就当施肥。”

于是，竟旁若无人的走到一旁，解开裤子放水。

梧桐树下的少女俏脸通红，羞恼地道：“真是的，认不出本长老也就算啦，还……还当着我的面……”

少女轻哼，嘴上虽然在责怪，但眼底却流转着说不清的味道。

没错，眼前之人，赫然便是天衍宗七长老陆雪，李奇才最初，也是相伴最久的七师父。

画面中是李奇才和少女的过往，一点点，一滴滴，一朝朝，一幕幕。

夜无尽漫长，可月却阴晴圆缺。

黑夜只将两人的点点滴滴倒映了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少女怀抱着双腿倒在树下，温热的小脸贴着冰冷的大地。

她双目出神，回想起当初离开时的心境。

“师父，不能喜欢徒弟吗？”

“偷偷喜欢也不行吗？”

“又不会和他真的在一起……”

“而且，我已经死了啊。”

“死了以后再喜欢，总可以了吧。”

……

寒风习习，吹不断女子的情丝，她闭上眼睛，等待一个又一个的夜。

不知过去了多久。

圆月又一次投下倒影。

这一次，却是从未有过的未来。

“李奇才！你目无尊长，玩弄长辈，有违抗常纲！按照规矩，当以三昧真雷之刑将你抽至魂飞魄散！”

倒映中的一声大喝，让陆雪面色惨白。

她急忙起身，画面中，天衍宗弟子人山人海。

李奇才被捆在五雷峰刑罚台上，二长老雷轰手执雷鞭，满脸震怒。

宗主甄德恒，几位长老都坐在上方，怒目而视。

而自己修为被封，双目无神地倒在一旁。

“夫君，你……她可是你的师父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祈思思神色绝望，双目含泪，站在一旁满脸绝望。

连她也不愿替李奇才求情。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陆雪急的大喊。

画面中，卿雨琪扶起双目无神的陆雪，轻声细语，在她的耳畔响起，“不是说偷偷喜欢吗，你怎么还……唉，咱们又不是那些魔门，你怎么能……”

陆雪的嘴唇咬出鲜血。

是啊，她不是妖孽，不是那些随心所欲的魔门之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啪！”

一声雷鞭打在李奇才身上，抽得他皮开肉绽。

“不！打我，不要打他，是我不知廉耻，打我吧！”

陆雪跪在画面前，拼命地呼喊。

雷轰暴怒回头，一鞭子抽在陆雪面前的地板上，雷霆将整个地板粉碎，奔走的电弧如同众人愤怒的心。

“贱人！你还替他求情？若不是念在你为天衍宗劳苦多年，你也是同样下场！”

“七长老看着乖巧，没想到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是啊，师父和徒弟在一起，这还成何体统。”

“咱们虽然不是凡人，但修道修德，这等事情怎能发生？”

“李奇才本来就是个风流胚子，自然来者不拒，可七长老位居高位多年，怎么也能犯错？”

……

议论声此起彼伏，口诛笔伐，不比那雷鞭温柔。

“二长老……我知错了……我还有思思……求您看在他的份儿上……”

李奇才早已被抽打的不成人形，勉强开口。

“你还知道自己有道侣啊。”

雷轰更是愤怒，又是一鞭，狠狠打在李奇才的身上。

……

只是十三鞭，李奇才便再没了气息。

画面最后，一个死尸被丢出天衍宗，一座孤坟，出现在了天衍宗外。

七长老还是七长老，白了头发，没了笑容。

画面消失，陆雪回到梧桐树下，抱着膝盖。

寒风习习，今日却分外刺骨，冷的她浑身直抖。

“这是第几个坏结局了？”

陆雪呢喃自语，带着泪痕沉沉睡去。

当圆月又一次投下投影。

亦如当初，少年初至镇妖山。

这一次，画面又有了不一样的结局。

他们逃出天衍宗，天涯海角。

但未来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长老出逃，天衍宗携举宗之力追杀，那些魔门，动了歪心的散修，妖魔……无数的人都在追杀。

世界皆白，唯有他们独黑，在口诛笔伐中逃匿。

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接着，又是新的未来与结局。

天衍宗废掉了他们的修为，将他们逐出门外。

她是梧桐化身，没有多久便扎根在地，重新恢复本体，化作了一棵残破的大树。

李奇才并未离去，在梧桐树下做了木屋，开垦田地。

太阳东升，他坐在树旁，轻声细语，道尽心底无穷思念。

太阳西落，他靠着梧桐树，流泪呢喃，说不尽过去美好。

百年如一日，李奇才垂落手臂，老死在梧桐树下，命随风走，雪白的骨，无尽的爱。

梧桐树再次化形，陆雪哭得不成模样，最终散去修为，再做一棵梧桐。

也许这棵树未来还会诞生神念，但已不再是她陆雪。

……

梧桐树下，陆雪的手指在雪白的藕臂上留下触目惊心的伤痕。

“老天爷，你是想告诉我，不管多少次，都一定没有好的未来，是吗？”

陆雪自嘲的笑了。

“可我已经死了，我只是想想，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痛苦的幻象折磨我。”

她泪流满面，委屈至极。

难道天地就这么霸道？

它认为错的，别人就连想都不能想吗？

皎月又一次落下投影。

一定又是极为不好的未来。

但陆雪还是忍不住去看。

去看那无限向往，却又无限伤害自己的，虚构的未来。

坏的？

不，这些坏的结局里都有他与她。

有他就好。

无论痛苦与欢喜，无论未来是毁灭还是幸福。

无论结果。

念你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