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宫外面忽然喧闹起来，整齐一致的脚步声往这边，越来越近。

漱玉宫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气压倏地沉重起来。

“来了。”

“皇上?”

“琉璃乖，别怕，去后面找个地方躲起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我不。”琉璃很倔。

“你……”

来不及了。

有人陆陆续续的过来。

漱玉宫现在恐怕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罢了。”商晨萧轻叹。

有人进来了，是商陵。

“你来了。”商晨萧往他后面看了看，除了卫风，没别的了。

“父皇。”

商陵很规矩，如果忽略掉他正在做的事情，那此刻的场景就是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

“说吧，做什么。”

商陵犹豫了一下。

“怎么，不敢说?”

商陵抬头，“儿臣斗胆，请父皇禅位。”

商晨萧绕着商陵走了两圈，“挺不容易的，说服丞相，赢得大部分官员的认可，策反禁军，商陵，你真是够可以的。”

商晨萧即便是到了这个境地，也还是淡定得如同即将的胜利者。

“父皇越发糊涂了，有些决断不尽如人意，有些行为也过于荒唐，所以父皇还是安心颐养天年吧。”

“你不杀朕?”

“您是儿臣的父皇，儿臣不敢。”

商陵嘴上说着不敢，眼神却表达着另一层意思。他没什么是不敢的，他是太子，这个位置迟早是他的，但他选择了用逼宫的方式来夺取这个位置。

他在报复，报复他的父皇曾经致使他与千梦错过。

一次是政权更迭，让商与千不共戴天。

一次是关他禁闭，射杀千梦和她的姐姐们，让千梦与他永远不能原谅他。

现在，千梦不在了。

“让朕禅位可以，传位诏书朕也可以写，但是朕有一个条件。”

“父皇请说，儿臣尽量满足。”

“我要见皇上。”殿外有人嚷嚷着要进来。

商晨萧皱了皱眉。

商陵给卫风递了个眼色，卫风会意，很快领着一个人进来。

“淑贤贵妃怎么来了?”商陵都快忘了宫中还有这号人了。

沈如沁没理商陵，她径直走到商晨萧跟前。

“你来这儿干什么？滚回去!”

“臣妾听说宫中这时热闹得很，也来看看，皇上不许吗？”沈如沁嘲道，“也是，皇上总是不待见臣妾的。”

她其实很想说我来看看你失败了的样子有多难看，可她到底是说不出口的。

“你看也看了，回去吧。”

沈如沁突然就泪流满面，“你能落个被子弃离，被臣背叛的下场，都是你的报应。我的容儿何辜，你要这样害她，她还那么小，你就忍心送她入火坑，商晨萧，你怎么不去死呢。”

“淑贤贵妃，皇上不是你想的这样的。”琉璃一直插不上嘴，这回无论如何，她都是要说的。

“你闭嘴!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本宫说话，来人啊，把她给本宫带下去，本宫亲自收拾她。”沈如沁已经收拾好了表情。

“淑贤母妃，这里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沈如沁抹了抹眼泪，“太子殿下，我也是气急了，才口不择言，但请太子殿下事后把这个人交给我，我们之间是有仇的。”

“沈如沁，你够了!”商晨萧怒吼。

沈如沁冷冷看了一眼商晨萧，“你要死了，别拖着别人和你一起死。”

琉璃还这么小，才不能给他陪葬，他不配。

沈如沁继续道：“太子殿下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吧。”

商陵想了想，点头，“淑贤母妃把人带走吧。”

沈如沁半刻都不想多待，亲自拽着琉璃走了。

琉璃没有挣扎。

“好了，现在就剩下儿臣与父皇了，父皇有什么要求，就说吧。”

商晨萧沉吟片刻道：“你不杀朕，想必就是想软禁朕吧，朕要自己选地方。”

商陵默认了。

“就常宁宫吧。”

“好，还有呢。”

“朕要再下最后一道圣旨，除禅位诏书以外的另一道圣旨。”

“儿臣可以相信父皇吗？”商陵的目光变得极其的锋利。

“你在怕什么？你是未来的帝王，不能怕。朕只是想要封琉璃为公主罢了，封号昭穆。她跟了朕这么久，从前被人笑没有位份，朕都知道。昭穆公主，是朕给她最后的答案。”

“好。”

商晨萧没别的事了，爽快的写了诏书，盖上玉玺，亲自递给商陵。

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卫风，送太上皇去常宁宫。”

“是。”卫风躬身来到商晨萧面前，“太上皇，请吧。”

听到太上皇这个称呼，商晨萧不以为意的一笑，“陵儿，我这一辈子自导自演了无数场戏，迄今为止，我只栽在一个人的身上过。”

但那个人不是你。

商晨萧笑着出了门，背影带着几分释然和洒脱。

琉璃挣开沈如沁的手，“够了吧，淑贤贵妃。”

“本宫在救你。”

“我猜到了，但太子殿下既没说要杀皇上，也没说要杀我。”

沈如沁有些意外，“他不是在逼宫吗？竟不选择一不做，二不休，以绝后患?”

“娘娘很希望皇上死吗？”

“不然?他害了我的容儿，方才我并不全是演戏。”哭是真的哭，也是真的难过。

琉璃深深的看了沈如沁一眼，“娘娘请跟我来。”

这里是漱玉宫的一处偏殿，没什么人，却被收拾得干净整洁。

“小姐怎么过来了?”听儿看见另一个人时，行礼，“奴婢见过淑贤贵妃娘娘。”

“她睡了?”

“是的，小姐，平常这个时候就睡熟了。”

听儿看了眼沈如沁，欲言又止。

“没事，我带她来的。”

听儿这才放下心来。

琉璃开门，将沈如沁引进去，床上躺着个小小的人儿，睡得正香。

“娘娘不妨走近了看。”

沈如沁依言，只一眼，就再也绷不住了，“是我的容儿。”

泪水湿了面，但她却死死的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的容儿在睡觉。

“被送去东漓的，是一个犯人，天生矮子，犹如几岁稚童。皇上用她代替了昭平，而昭平，一直在我这里，好好的。”

压抑着的哭声呜呜咽咽，痛苦又可怜。

“皇上没有把事做绝，娘娘却希望他去死。”琉璃淡淡的开口，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你去哪儿?”沈如沁忍着哭声问。

“娘娘可以带着昭平走，去哪里都可以，我要去找皇上了。”

“他爱上你了，你也爱上他了，是吗？”

“娘娘错了。”

琉璃离开了。

“错了吗？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沈如沁轻轻的抚摸着昭平的头，“娘带你回家，容儿，你以后就姓沈了，沈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