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一个意外的访客来了，秦云依见到钱妍娘，就亲热道：“姨母可是有一段日子没有来了。”

钱妍娘尴尬的笑了，上次那样闹过之后，虽说和钱氏和好了，不过，她心底始终都是有个疙瘩。若不是听到外头的一些风声，她今日也不会跑这一趟。

秦云依见钱妍娘的神色不大自然，大约也猜出是什么原因，不过，她作为晚辈，自然不会去拆长辈的后台。

“这些日子忙着给姐儿准备嫁妆。”钱妍娘跟秦云依解释道：“也就不大留意外头的事情，你父亲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们就节哀顺变吧。”

秦云依听了钱妍娘的话，眉眼一冷，随即淡淡道：“姨母的消息只怕有误吧，我爹只是下落不明，何来的节哀顺变这一说？”这句话，明晃晃就是说钱妍娘不会说话。

钱妍娘一窒，随即自己给自己台阶下，“都是外头的那些人瞎说，倒是把我给糊弄过去了。听说，姐姐的身子骨不大好，是不是真有其事？”

说完最后一个字，钱妍娘的眼睛紧紧盯着秦云依，想分辨她话里头的真假。

秦云依从丫鬟的填漆盘子接过茶盅，递给了钱妍娘，“姨母，你这耳报神倒是有几分灵通的，母亲的确是微感不适，歇歇也就好了。”

钱妍娘的脸上有点讪讪，“这外头，如今说的都是你们府上的事情，我就算是掩着耳朵，还是能听说一二的。唉，我这个可怜的姐姐，才刚刚享了几年清福。”

秦云依听了这句话，觉得分外刺耳，什么是叫做刚刚享了几年清福？这个钱妍娘，也实在是个不着调的，怪不得会被一个老太婆吃的死死的。

“姨母，母亲的福气还在后头着，倒是姨母要多多将养身子才是，这些年来，你可吃了不少苦头。”秦云依这些话，摆明了挤兑钱妍娘。

钱妍娘听了，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她还是压下心里的恼意道：“我想去你母亲的屋子里坐坐，不知道你母亲可见外客？”

秦云依端着茶盅，吃了一口茶才道：“母亲是忧思过重，姨母过去的时候，可不能尽提一些让人伤心的话头。”

“那是，那是，我也不是小孩子，哪能分不清这其中的轻重呢？”钱妍娘附和道，只要见到钱氏，达到今日的目的，多说几句又何妨？

秦云依听了钱妍娘的这句话，若有所思，不过，她还是唤来了黄莺道：“陪着姨奶奶去母亲屋子里一趟，机灵点，莫失了礼数。”

黄莺上前就对钱妍娘道：“还请姨奶奶移步。”

钱妍娘就笑着和秦云依道别，然后一转身，脸就沉了下来，小小年纪，居然在她跟前摆谱，不过，来日方长，以后有她受的时候——

还没有进钱氏的屋子，已经闻到那股弥漫着的药味，钱妍娘用帕子挥了挥，见驱散不了药味，就捏着鼻子道：“这都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

黄莺的嘴角抽了抽，却没有答话，这个钱妍娘果真是个不懂礼数的人。明明是一母同胞，怎么跟夫人相比，怎么差了这么多？

一个小丫鬟打起了帘子，然后对黄莺道：“夫人不喜欢有人在屋子里头走动。”

钱氏病了，就不大喜欢那些丫头在跟前晃动。黄莺听话的站在屋子外头，心道：“但愿这个姨奶奶莫在太太跟前失了礼数。”

钱氏倚在床柱上，背后垫着厚厚的大迎枕，见到钱妍娘进来，有气无力道：“你来了。”

钱妍娘就着窗棂透进来的光看着钱氏，有点不大信这个是半个月前还神采飞扬的钱氏。

原本丰润的脸颊深深凹陷了下去，弯弯的柳眉带着一丝病弱之气，清亮的眼里藏着不见底的悲伤与绝望，保养得宜的双手，如今是蜡黄蜡黄的，看不出之前的那种莹润的感觉。

钱氏，在短短几日之内，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钱妍娘顿时平衡了不少。以前看着她光鲜亮丽，她就暗暗悔恨自己当初的悔婚，如今，看着钱氏倒霉，再想到自己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好，不禁有了一丝得意。

看来自己是先苦后甜，而钱氏却是先甜后苦，自己有大半辈子的好福气享用，可这钱氏就不见得还能咸鱼翻身。

见钱氏半坐起身，钱妍娘急忙坐到床榻上，按住钱氏起身的动作道：“都是一家子的骨肉，客气做甚么？”

钱氏凄然一笑道：“如今，也就你记挂着我。”

钱妍娘安抚她道：“娘今天也想来，奈何，她身子骨不大好，还没有出门，倒是把自己摔了一跤，刚刚请了大夫敷了药，弄得大嫂二嫂也来不了，就托我先过来看看你。”

钱氏闻言，眼泪就滚落下来，“都是做儿女的不孝，才让她老人家担忧了。”

不过，钱氏却不大信，这个节骨眼，无端端的怎么摔了一跤，估计是女儿扫了她儿子的面子，就寻了借口，冷淡冷淡自己几日吧。真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刻，母亲居然也不忘算计自己这一把，着实可恨，可叹啊。

“婉娘，你也想太多了。”钱妍娘的语气越发的亲切，“都是一家子，哪里能计较这么多，我落魄的时候，不也是你帮扶着一把？”

“说的也是在理。”钱氏擦了擦眼泪，然后又道：“唉，如今倒是苦了姐儿，为了这个家，倒把自己的名声给连累了，日后，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钱妍娘暗暗一喜，真是打瞌睡遇到人家递枕头，真真是巧的很。

她道：“姐儿如今的名声，想嫁一个好人家，只怕是难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家，也配不上姐儿，真真可怜见的。”

若不是自己使了计谋，恐怕，捞到这好处的人就是大嫂。

钱妍娘一想到明日大嫂来说亲事扑了空，心里就越发得意了起来。钱氏眼见着不好了，大嫂最想娶的儿媳妇，说不定就落到自己的家里头去了。自己的女儿娣姐儿还嫁给了钱子谦这样敦厚的人。

十几年不见的好运，在一夜之间，似乎全部落到自己头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