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两位主子一位呆呆愣愣地站着，一位坐在位置上埋头苦吃，两个人互不搭理，杜嬷嬷长长叹了口气，只得硬着头皮两头劝。

他们里头不好受，外间守着的丫鬟们更不好受。

宝娟捏着帕子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王妃这几年上了年纪，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说了不能轻易动气，不然伤身得很，她和杜嬷嬷对手底下这群丫鬟婆子都是约束地紧，就怕她们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儿来，平白惹了王妃不高兴，回头再气大伤了身，那是万万不行的。

没想到她们千防万防，手下人是没做出什么不好的来，可燕王却突然闹这么一出，他又是主子，宝娟和杜嬷嬷想拦都没法儿拦。

她这边暗自着急，外头一个小丫头拎了裙子跑进来，“宝娟姐姐，外头世子和夫人回来了！”

宝娟眼睛一亮，赶紧地推门进去把这消息说给燕王妃听了，听见儿子儿媳妇回来，燕王妃当即便放了手头喝了没几口的鱼汤，欢欢喜喜地往外去。

那碗半冷的鱼汤和边儿上发怔的燕王都被她丢到了脑后，宝娟已经提脚跟了上去，杜嬷嬷落在后头，又是叹了口气，挪了一步挨到燕王跟前，低声劝道，“王爷，王妃是脾气大性子急了些，她自来都这样，尤其是老将军没了之后，她知道自己得立起来，要不然，这王府里外，多的是能把她和世子爷给吃了的。”

燕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都堵在喉咙口，半晌吐不出一个字儿来。

杜嬷嬷摇摇头，接着说道，“我说的，也都是实话，云烟亭那位是个什么性儿，王爷您也不是一概不知，外头也多的是人不想看世子爷好好长大的，王妃是腹背受敌，您的心思又都在战场上，内宅这些阴私，您管不到。既然如此，王妃就更得强硬些，若不然，世子爷该怎么办？

都说为母则刚，我们王妃，也都是逼不得已。这几年性子养成了，更不好改，您也别和她计较。

老奴仗着年纪大，斗胆和您再说一句，方才王妃那番话，您也别觉着难听，那都是掏心窝子的大实话，这几年朝廷和圣上对王府和您是什么态度，没人比您更清楚，您心底想必是有数的。

从前那些手足兄弟情，都过去了，您现在抓着不放，无非就是给自己添麻烦。人都要活不下去了，何苦还死守着从前的那点儿情谊不放？您心善，总觉着退让了就能无事相安，可旁人不这么想呀！

人都要活不下去了，总得有几分血性去争一争吧？”

这话说完，燕王脸色越发白了几分，杜嬷嬷赶忙叫了他身边的内侍进来，自己退到了外间候着，那些话都是大不敬的，她今日敢鼓足勇气说出来，也是瞧着燕王越发不像话，世子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走到如今，有些东西，怎么能说放就放？

她年纪大了，但人却没糊涂，王爷今日和王妃提那一嘴，说让世子爷辞官是假，拘着世子爷不叫他在外头行动才是真！

哎，王爷就是耳根子软，心也没个定数，从前他能被圣上哄着，接二连三抬了柳侧妃和后院那一堆女人进府她就看出来了，只可惜，那会儿王妃和王爷已经是撕扯不开了，她就算看得明白，也不能做什么。

眼下世子爷大了，又娶了世子夫人那么个好的媳妇儿，眼瞅着是要把日子过起来了，王爷可千万别使绊子才好。

杜嬷嬷这边一肚子的感慨，外头燕王妃已经在二门处迎到了李若和陈集两人。

燕王妃拉过李若的手，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通，心疼不已地道，“怎么就瘦了这么多，瞧这小脸儿，肉都不挂了。可怜见的，晚上叫他们炖乳鸽汤，慢慢补一补。”

“您和明敕是心有灵犀，说得话都一样。”李若笑起来，视线在略抬着下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陈集身上转了一圈，又挽住燕王妃的胳膊，乐呵呵道，“我可没瘦，就小半个月，我在庄子里好吃好喝的养着，哪里就能瘦了，绿玉前儿还说，我的裙摆都短了一截，想必，是长个子了。”

“哎呦，是长个子了！”燕王妃笑起来，“长个子就更得吃点儿好的，回头叫灶上多备些吃食，给咱们楚楚好好补一补。”

“那我就先谢过阿娘了~”

李若陪着燕王妃一道走在前头，两人嘀嘀咕咕说着闲话，大半都是这小半个月里各家内宅发生的事儿，陈集插不上嘴，便干脆放慢步子落在后头，一小内侍趁着这功夫，往前两步，低低和陈集说了两句话。

陈集眯着眼睛往怡景殿方向看了一眼，又朝那小内侍轻轻颔首，心底已经有了主意。

三人前后脚回了怡景殿，杜嬷嬷又迎上来给陈集和李若请安，“里头都收拾了，世子和夫人可用过饭了？这会儿灶上什么都有，若是没用，再叫他们做些送来。”

“嬷嬷不必麻烦，我们在庄子上都吃过了。”李若笑盈盈地说道。

“哎，那就好。”杜嬷嬷朝燕王妃看了一眼，“王爷也是刚走，说是外头有事儿呢。”

燕王妃面色冷了几分，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算是答了这话。

杜嬷嬷心底叹了口气，这桩姻缘，可真是造孽。

陈集和李若陪着燕王妃说了会子话，燕王妃见陈集脸上多少有些疲态，便打发他们回去歇息，“晚上过来陪我用膳就是。”

李若一口答应下来，和陈集出了怡景殿，上了抄手游廊走了好长一段距离，陈集才低声和她说道，“咱们回来之前，老头子和阿娘吵了一架。”

李若一顿，抬眼去看他，“是为了这趟滁州的事儿？”

陈集摇摇头，“他暂且没注意到这个。是他身边有人和他说了洪清去福州的事儿。”

李若恍然，“父王是觉察到了什么？”

陈集嗯了一声，“他想让我辞官。”

李若脚步慢下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陈集，“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