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敕。”李若拽下他的衣袖，朝他摇摇头，眼下着急并无作用，还是先听张传把话说完来的好些。

陈集强压下心底的恼意，一屁股坐回去，眉心直接皱成一个川字。

张传赞赏地瞧了眼李若，就处变不惊这点上，李四娘子倒是比陈明敕强上许多，后者哪哪儿都好，就是这脾气一来，谁都拦不住。嗯，不过这是从前了，如今，倒有人能拦住。

“自从鹤虚进宫以后，他那几个师兄弟便越发嚣张起来，这会儿他们也不拿龙虎山出来说事了，只那道观里的肉身像以及鹤虚这个招摇撞骗的给自己撑名头。还真有不少人吃这一套。”张传接着把自己查到的消息，一一说了出来。

陈集捏紧拳头嗤笑了一声，讽刺道，“可不是有人吃这一套。皇帝都信了，别人怎么可能不信？”

张传耸了耸肩，这话，陈集能说，他却不能说。

他们这些算命打卦的，最忌讳议论天子，甭管好歹，那也是带了龙气的人，他一张嘴，谁知道会惹上什么祸患。

“这件事，怪贾固安，也怪王锡，怪鹤虚那几个招摇撞骗之辈，但也怪上头那位。他们既然打算在滁州开一处道观，不如就让他们去开。之前既然吃了好处，那这一回，他们估计还打算故技重施，继续骗些人做成肉身像，再把名头打响。咱们分两头行动，一头看好华州那边他们的老巢，另一头，就在滁州守株待兔。”李若的话说的极其简洁。

那些妖道既然要想再弄一个道观，必定还会再用以前的手段，从前是旁人不知道，才叫他们得逞。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那些下作手段，没道理再叫他们逍遥。这些妖道自己撞上门来，倒也能叫人省些力气，在滁州，总比远在华州方便。

张传凝神听着，“那宫里？要不要再布局？”

“宫中危险，尤其是太妃去世之后，连齐大伴都只能出宫避祸，皇后娘娘也不好插手。王府留在宫里的人不能过早暴露，眼下，只能静观其变。”李若微微垂眸，低声说道。

陈集嗯了一声，“楚楚说的有道理。”

张传颔首，燕王府当初在宫里本来也没留下多少人，再加上这几年死的死病的病，能往上走的，统共也没几个，派得上用场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些人，都得用在刀刃上，那几个妖道，明显还不够格。

“我明白了，”张传摩拳擦掌，语气里有些掩盖不住的兴奋，“分两头的话，倒不如直接交给我来，我还留了两个人在华州道观盯梢，那老东西眼下重心必定是放在滁州这边新立的道观上，华州那头只用盯紧了就是。至于滁州这头，我亲自去。”

李若看了眼陈集，见他没吱声，便点了点头，应了张传这话，“就照先生安排的来。我大哥哥也在滁州，这事儿，我得和他说一声。”

“是，是得说一声。”张传笑眯眯点着头，有他亲自出马，李家那位大爷只要有李四娘子一半的魄力和聪慧，要想办妥这件事，简直手到擒来。

这事儿商定下来，张传便迫不及待要起身告辞，他最爱挑战这些所谓的大事，眼下，他恨不能连夜赶到滁州，好好会一会那老道士。

陈集仰面靠在椅背上，极不耐地挥挥手，他眼下正心烦着，也不想送。

“我送先生出去吧。”李若站起来，一句话说完，陈集便微微抬起头看了过来，见李若朝自己看了一眼，陈集又一声不吭慢慢躺了回去。

张传望着这夫妻俩的眉眼官司，到底没吱声，起身背着手往外走。

说是李若送张传，但绿玉善胜几个全都跟在后头，就那么不远不近地坠着，张传收回目光，望了眼一侧的李若，“夫人是，有事儿要和在下说？”

“是有两句话想问一问先生。”李若轻声道，见张传挑着眉停下脚步来，她也跟着站住身子，低声问道，“先生可曾考虑过进宫？”

“进宫？”张传两手背在身后，眯着眼睛望向上京的方向，“我这会儿进宫，岂不是和那老东西明面对打？我才不去，这样没意思。”

那妖道能有三分真本事他都算他厉害的，和这种人争，简直没意思。

可上辈子，他分明就进宫了！

李若直直望着张传，好半晌，才挪开目光，随他一块儿望着上京方向，“之前听明敕说，先生和王府的关系，一直不曾暴露在世人眼中，我还以为，这是先生未雨绸缪之计。”

“不算未雨绸缪。当初我拉着我阿爹投靠燕王府，本就是冲着陈明敕一个人来的，这点，你哪怕没学过算命打卦，也能看出些所以然来吧？”张传笑眯眯地望着李若，他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李若微微点头，张传必定是算出了些什么来，所以才会带着张家投奔燕王府。

那会儿陈集年纪小，他总不能直接和陈集说这个，便只能拐弯抹角地找到了燕王，以此挂靠在王府名下，随后这二十来年，他和张家，都是在替陈集筹谋。

“嗯，我就是奔着他来的，不暴露身份，是因为我本就不是替燕王府办事，我是替自己办事。”张传这话说得十分坦然。

李若顿了顿，“所以，先生所做，皆是为自己？”

“也可以这么说。”张传极快地应了一声，望了望天边的雨积云，“过会儿要有雨了，夫人若是无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李若也望了眼那黑压压的云，朝他点了点头，“我送先生到二门外吧。”

二门外，早有人备好车马等候，张传一脚踏出去，想了想，又回过头，朝着李若招招手，“夫人，借一步说话。”

李若虽不解，但也还是挪了步子过去，张传指了指天，又指了指李若，笑眯眯道，“陈明敕说要娶夫人您的时候，我偷摸算了一卦。此刻再看，夫人和明敕的命数，都与从前大有不同。”

“先生.......”李若猛地抬头望着他，视线撞进张传的笑眼里，她下意识垂眸避开。

“夫人是有大造化之人。”张传笑眯眯说完，往后退开两步，抬眼看了下天边，“我瞧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影响什么。夫人且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