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水面上无波无澜，自船篷半掀的帘子里能瞥见零星的点点灯火，临近的几艘小船附近，还有挑夫在往下挑着货物，梅山拉着梅远往边儿上避了避，给挑夫让了路。

“我告诉你，这天底下就没有白吃的饭。他胡十八就算是菩萨下凡，也不可能这样帮一个头一回见的陌生人。”

“这也不是光菩萨能干的事儿，我看那位胡兄就挺真诚.......”梅远嘟囔一句，他是真不觉得‘胡十八’有什么问题。

“再说了，咱们方才不都打听了，这幽州确实有专做药材生意的，人家也确实姓胡，家里头人多，排到十八，也不是不可能。人家都拿了扇子给我们做信物，还让我们自个儿去铺子里取，哪里能是什么图谋不轨的.......”

“什么图谋不轨？我何曾说过他是图谋不轨了？”梅山抬手照着梅远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一时间只想错牙。

哎，这个老三......

梅远捂着头，瞪了梅山一眼，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

梅山瞪了回去，顺带着扫了一眼四周，抬手轻轻地推着梅远的肩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界，先去自家船上。”

“又不是我要说的.......”梅远哼了哼，又挨了梅山一顿白眼儿，到底还是没敢吱声，提脚跟上梅山，兄弟俩一路往前，寻着自家的货船去了。

梅氏货船

何老六正蹲在甲板上吃面，隔了老远就瞄见梅山和梅远往这边过来，立刻把面碗塞到边儿上的小子手上，抬手抹了两下嘴，顺着搭在岸边的板子三两下上了岸，颠颠儿跑上前去，兴致冲冲朝兄弟俩挥了挥手，

“老大，阿远，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来看看，货都装得怎么样了？”梅山笑起来，抬手拍了拍何老六的肩膀，顺带着往后头甲板上一扫，“还没吃饭？”

“方才吃过一顿了，先前他们几个小子还有刘老头说是要吃烤鱼，正好，咱们拿了钩子，钓了几条上来，就在边儿上烤了吃了。

就那么几条小鱼，人多嘴杂的，到底吃不饱，他们又弄了几碟小菜，在里头吃酒，我不爱吃酒，老大你也知道，干脆，就去外头铺子里买了份面，刚吃上。”

何老六憨笑着抓了抓后脑勺，接着道，

“货装了一半多了，今儿天也晚了，我就叫几个小子都去歇息，明早再继续装，保证不耽误咱们回程。老大你们吃了没？”

“你办事，我放心的。我和阿远是在吃过了饭才来的。”梅山笑了笑，朝他抬了一下下巴，“先上去吧，你们吃你们的，我和老三去看看货。”

“诶是是是，看我，我都忘了！咱们上船说，上船说！”

何老六哈哈笑起来，抬手朝前头比划了一下，邀着梅山和梅远一道上了船。

船上几个小子七嘴八舌地给梅山兄弟俩打了招呼，梅山笑呵呵地给每个人都说了两句话，这些半大小子，多是村里头无父无母的孤儿，全靠着梅山救济，跟着跑跑船，卸卸货，不图什么大富大贵，好歹有个事儿做，也能有口吃食，能有个地方落脚。

前两年，梅山还帮着几个十六七的小子说了亲事，也因为这个，这些在船上办事儿的小子们都极为敬重梅山，回回见了他都相当热情，一人恨不得拉着梅山说上一天的话。

何老六两手抬起来胡乱摆了两下，吆喝道，“行了行了，瞧你们给老大围的，都不透风了，又不是后头见不到，改明儿咱们返程，有多少热闹事要说都使得，这会子着什么急！”

梅山笑着应和两声，“快去吃吧，今儿累了一天，得吃饱了喝足了才是。”

几个小子七嘴八舌地应了，嘻嘻笑着进了边儿上的船舱。

何老六引着梅山和梅远，绕到底下的货舱去，梅家这条货船，买的还是当年代家的，这玩意虽老旧了些，但却胜在足够大，也足够安全，他们跑了这么多年货，从没出过什么岔子。

何老六点着外头几个大箱笼，“这都是剩下的，明天叫他们几个早起些，赶在中午吃饭前就能归整妥当，下晌，再清查一遍，就没什么大碍了。”

梅山点了两下头，又问道，“咱们这船上，还能再装些东西吗？”

“这.......得看是什么了，压秤的估摸着都不行，再上几担子，这船走得就慢了。”何老六抓了抓头发，

“别的倒是都还行，若是老大想带些土产之类，那倒是方便。”

俩人说话声不算小，管账目的刘老头吃了酒，听见声儿，便醉醺醺地走出来，眯着眼睛盯着梅山看了好几眼，才恍然道，“哦！你怎么过来了？”

梅山循声望过来，笑吟吟地道，“过来瞧瞧货装的怎么样，明儿一早还有一批要送来，我寻思着，先和老三来看看，若是位置不够了，咱们再租一条船也使得。”

说着，又看了眼刘老头的脸色，摇头道，“您老在河上就别喝这么多了，回头仔细摔水里，老六又是个睡着了叫不醒的，真摔下去了，那可不是病一场这么简单的。”

“知道，知道！就喝这么一回！”

刘老头拍了拍胸口，醉眼迷离地笑起来，跟着，打了个酒嗝，看着梅山后头一脸不乐意地梅远问道，“哟，远哥儿这是怎的了？难得看你不高兴。”

“我说了他两句，正闹脾气呢。”梅山瞥了眼梅远，梅远两手抱在身前，哼了哼，没接话。

“远哥儿脾气烈，这脾气，可不算好，尤其这做生意的，最讲究一个，和气生财。”刘老头脚步蹒跚地走到梅远身边儿，拍着他的肩头，慢条斯理地交代着。

梅远这个暴脾气，在刘老头跟前倒是难得没发作，“我知道，我没闹脾气，都是大哥浑说的！老刘你别听大哥的。”

刘老头哈哈大笑起来，又重重拍了两下梅远的肩，直把人拍得歪朝一边儿去，梅远龇牙咧嘴地忍着，心里头忍不住嘀咕，老刘这功夫，倒是越发见涨了，这力道，可比从前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