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也是个有脾气的，他家里头老的老小的小，全靠他在外拉货拉人挣钱，这会儿顾明月要是不给银子，他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更何况，换做是谁被顾明月这一通乱骂，心里头也不会舒坦的。

车夫大步流星窜上前，一下拽住了顾明月的胳膊，嚷嚷着让她给银子，“哎你们顾家如今是从上到下都不要脸了是吧？好好一个小娘子怎么也学这一套？”

“你松开！你这个贱人！你松开！你大胆，你敢碰我，一会儿我让大哥把你的胳膊都卸下来，你这个贱人！快松开！”

顾明月尖叫出声，伸手拼命拍打着车夫。

她身边没有伺候的丫鬟，原本的大丫鬟甘露早在前两天就因为得了重病，花二十两银子买了自个儿的身契出府治病去了，后头刘夫人倒是送了两个小丫鬟过来，但那两个人什么都不会，连伺候更衣都做不好，顾明月嫌弃她们笨手笨脚，连带着也不乐意把人带出来。

在顾明月眼底，那样不懂规矩的小丫鬟，会丢了自己的脸面。她堂堂顾家大娘子，怎么可能叫人看了笑话！

何况，今日的金明池文会，王公贵族全都会来，她还想在这里好好表现自己一番呢，带个不懂规矩的丫鬟来，没得坏了自己的好事儿！

所以，这会儿也没有人帮她一把，碧音坊门前守着的几个内侍宫人打眼瞧见这乱象，当即便上前拦了拦。

今日碧音坊里可都是贵客，这位顾大娘子要是闯了进去，到时候闹大了，他们几个少说都得挨一顿板子！

顾明月被车夫和几个内侍前后拦着，一个叫她给银子，另外几个则叫她赶紧走，言语间尽是不客气。

“顾大娘子还是快请回吧，这闹着，一会儿给人瞧见了，顾大人脸上也不好看。”一个内侍面上带笑，觑着顾明月，一双眼睛里满是不屑。

这样不要脸面的小娘子，他还是头一次见。

听说，之前这顾大娘子就找郡主闹过一次，闹死闹活非要来参加金明池文会，郡主都叫人把她给收拾了一顿了，还以为这顾大娘子能清醒些呢。

可现在看来，那一顿耳刮子还是不够狠，没能叫顾大娘子彻底清醒。

她这会儿闷头冲过来，到底图什么？

内侍有点儿想不通，没有帖子，这位顾大娘子就算进去了，又能讨到什么好处？还不是给人当笑料看！

哎，要不是担心自己事后被牵连，这会儿，他都想站在一边儿看热闹。

几个内侍一拥而上，扯着顾明月的胳膊肘把人拽离了碧音坊门前，那车夫还继续跟在后头，嚷嚷着让顾明月把钱给结了。

顾明月被这几人围着，又羞又恼，心底的火气越发涌上来，不管不顾的伸手就往人脸上挠过去。

反了天了，她可是顾家的大娘子，这些人，这些下贱的人，居然敢对自己动手！

不远处，百辟抱着手斜靠在街口大榕树上，眯着眼睛瞧了会儿，直到底下有人来报，说是铜锣巷子那位的马车，已经快到了，百辟才抬手从袖口抓出一把金瓜子儿来，塞到身边一个弓着腰的小内侍手里，“去吧。”

那小内侍拿了好处，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叠声应了好，又猫着腰退了下去。

没多会儿，碧音坊门前那处闹剧就落了幕，几个内侍也不知怎么想的，不仅没再拦着顾明月，反倒是还给她付了车钱，随后又请她入内。

这份变化，换做旁人，早该觉察出不对来了，可顾明月又不是常人，在她眼底，他们顾家就是这上京城世家的头一份，要不是被李若骗走了银子，她怎么也不会接不到金明池文会的帖子。

她眼底，她们顾家，就该被这么捧着敬着，所以内侍们的变化，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

这些狗腿子，不过是听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害怕了。

不过，她才懒得和这些没根儿的阉人计较，阿娘说过，这些人，都是下贱之辈，和他们计较，就是丢了自己世家的身份。更何况，她这会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呢。

顾明月吸了口气，狠狠瞪了眼车夫和先前拦着自己的几个内侍，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昂着下巴，抬脚就往碧音坊进去。

她身后，先前拦着她的几个内侍极其无语地斜着她的背影，早知道这位顾大娘子是个蠢货，但没想到，她会蠢到这个地步。

不过，这都不关他们的事儿了，回头，郡主要是问起来，他们便说这顾大娘子是拿了帖子进来的，车钱也是她自个儿付的，其余的事儿，他们这些内侍可是一概不知。

领头的内侍弹了弹手上那张写着顾明月闺名的文会帖子，朝一侧的小内侍笑了笑，那笑里有些不明的意味，“你小子，倒是会钻营。”

“这都是干爹教导的好。”那小内侍点头哈腰，赔笑间，又不动声色地往领头内侍袖口里塞了一把金瓜子儿。

领头的内侍掂了掂重量，哼了一声，眯着眼睛走到了一边儿的矮桌旁坐下。

不多时，一辆没有徽记的马车靠近碧音坊门前，有内侍客客气气的迎上去，开口便问，“可是和顾大娘子一道来的贵客？”

刚从车内下来的浣夫人心头一阵狂喜，那人果真没有骗自己，这样隆重的文会，听说只有上京城的世家贵族才能接到帖子，可他真的能叫自己进去！

可她不认识什么顾大娘子......算了，总之，能进去就行了！

浣夫人定了定神，努力摆出一副淡定十足的模样，“是，我是和顾大娘子一道来的，她说有事儿先进去了，你给我带个路吧。”

那内侍笑起来，半句话没多问，只客客气气地道，“夫人里头请。”

夫人......他叫自己夫人，自己也能被称为贵客了！

浣夫人吸了口气，抬头看着碧音坊的牌坊，心底涌出一阵难以言喻的激动，拎着裙子一脚踏了进去，她没有丝毫犹豫，她只觉得，自己今日进去了，就会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向自己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