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四面都开了极大的窗，轻纱幔帐围裹窗边，宫人们垂手侍立两侧，小娘子们分作几拨围坐一团，娇娇地谈笑风生。

林如霜紧挨在李若身边，她身形娇小玲珑，看模样倒是透着浓浓的娇柔之意，但她的性子，却和娇柔半点儿搭不上关系。

林家祖籍幽州，林如霜的阿爹是前些年才从幽州调到上京的，早些年，她一直都是在幽州长大。这会儿，她操着一口不怎么利落的官话，眼神一下又一下落在王六娘子和她周边那一圈儿小娘子身上，低低和李若说了那几人的身份，末了，语带带上几分嘲讽之意，

“她们如今就是自个儿倒霉，也见不得别人好，你来之前，这几人明里暗里说了不知多少回你家的事儿，嘴巴里不干不净的，王六身边那个，”林如霜微微抬了抬下巴，努嘴示意，“就那个钱三，她方才满嘴喷粪张口闭口就是说的你不是，被我教训了一通，这会儿老实多了。”

李若捻着手中的绢帕，微微侧头打量着钱三娘子以及王六娘子。

王六娘子迎着李若的视线，不避不让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即便她有意遮掩，但那眉眼中流露出来的那些傲慢与不忿，却半点儿不落地被李若看在眼中。

看来，三哥哥和大伯父那几道折子，当真给王家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不过，即便如此，也没拦着王六娘子参加文会的脚步不是？这么说起来，他们王家，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脸皮厚。

说不定，也不只是厚脸皮。大伯母说过，王家人的心眼子，倒是比筛子上的洞眼还多些，王六娘子硬要来这一趟，必定是别有所图的。

至于那位钱三娘子，李若并没有放在心上。钱家依附于王家，钱三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哄王六开心罢了，这会子，李若目光移过去，钱三连头都不敢抬，这样的人，也不值当李若费心。

林如霜见李若不吭声，倒也不介意，反而往她身边越发靠近了些，“他们那些人，四娘子连个眼神都不用给。谁不知道他们王家刚出了个猪狗不如的畜生，这是祖上缺德，积攒下来的孽债，攒多了，也该他们偿还了。”

李若‘嗯’了一声，捻着帕子朝林如霜笑了笑，“五娘子说得极是。”

她知道林如霜此番话语必定是受了世子妃林氏的嘱咐，彭城伯有意和李家交好，如今林如霜主动示好，她自然没必要把人往外推，何况，正如大伯母所言，她也该交好几个同龄的小娘子。

“叫五娘子倒是生分了，我小字阿双，家里头都这么喊。四娘子若是不嫌弃，就这么叫我好了。姑母早与我说过四娘子是难得一见的伶俐人儿，要我多和四娘子学学规矩，往后，这大事小情上，也能有分寸。”林如霜眨眨眼，一派天真的模样。

李若弯了弯唇角，从善如流的叫了她一声阿双，又道，“我小字楚楚。”

林如霜双手合十轻轻拍了拍，“楚楚，这个名字好！往后，我就叫你楚楚啦！”

王六娘子眯着眼，隔着人群瞧着李若和林如霜旁若无人一般亲近地说话，眉头微微蹙起，林家，什么时候也和李家交好了？

“六姐儿，”钱三娘子急忙挨过去，像是要找回场子一般，急急道，“你瞧见了，我方才都说，林如霜就是个不要脸面的，那李四，就是个破鞋，哪家未出阁的小娘子会跟她在一块儿玩？没得败坏了名声......”

她话音压得极低，除了王六娘子，旁人便再听不真切，可即便如此，钱三娘子这通给自己找回脸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李若突如其来的一眼给堵了回去，那句话就这么不上不下地憋在喉咙口，直让钱三娘子憋得脸色通红。

王六娘子轻轻‘哈’了一声，她就知道，钱三这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蠢东西，每回都这样，连一句坏话都不敢说，真不知道，她到底在怕李若什么？李家，也不过是靠着李太妃当年对圣上的救命之恩，才能勉强保住世家位置罢了。

可就是这样的人家，居然敢当众给王家难堪......想到王家这些天来遭受的非议，想到那些人在背后对自己的指指点点，王六娘子便恼得不行。

今日这金明池文会，她原本不想来的，可清平郡主叫人带信给自己，说是，请她来看一场好戏。那位郡主看不惯李若，这点王六娘子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从前，她并不把清平郡主或是李若放在眼底，她知道这俩人不是自己的对手。

现在也是一样的，这俩人，一个蠢钝如猪，另一个，早就是顾家不要的弃妇，无论是谁，都不配与自己相提并论，她的未来，也绝非这二人能比的。

这点，王六娘子心知肚明。

王家对她一向要求极严，当年，她出生的时候，家里头找人算过，都说她命格贵重无比，阿娘说，她将来，是要做人上人的。

她看不上李若，也看不上清平郡主，照理，清平郡主那番话，她不该放在心头上的。

可一想到最近外头那些风言风语，想到这事闹到如此地步，都是因为李家添了一把火的缘故，王六娘子心底那股怨气便再难控制。

不管怎么说，她终究也只是二八年华的小娘子，隐忍对她来说，实在太难。

所以她才会应下清平郡主的邀约，反正，自己不过是来一趟，再配合清平郡主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若是清平郡主真能叫李若出个丑，那自己也能痛快几分。若是不能，那她只当这一趟就是来凑个热闹罢了。

怎么算，她都不亏。

外头有小丫头端了托盘进来，里头放了笔墨纸砚，说是飞花令已经结束了，清平郡主夺得了头筹，这会儿，外头要开始比投壶了，问各位贵客可有要参与的，若是有，就在纸上写了名送出去。

王六娘子甩开钱三娘子的手，笑意盈盈走到李若跟前，“正巧四娘子也在，听说，四娘子是投壶的一把好手，不知，四娘子可有兴趣和小女比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