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外书房里，公孙铸正提笔给燕王写信，这段日子，上京城里风波不断，有些东西，他得亲自向王爷汇报才是。

外头脚步声响起，公孙铸搁下笔，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陈集顶着一身风月一头扎了进来。

青犊拎着只酒壶追在后头，还不忘回头吩咐内侍，“快去传热水来，再备好衣裳！”

陈集大步流星进了里间，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盅茶，仰头灌下去，公孙铸看得稀奇不已，“这是怎么了？这茶苦的很，你往日里可是一口也不喝的。”

“听了好一会儿别人骂街，听得耳朵起茧子了，搞得我也想骂人，喝口茶漱漱嘴。”陈集朝公孙铸举了举手头的茶盅，“先生这口味还是一如既往的，难懂。”

公孙铸喝的茶不能称之为茶，那是用十好几味中药一块儿熬出来的汤水，说是有养身功效，不过公孙铸总把这东西叫做茶水，他自己也十年如一日，只喝这东西。

旁人不清楚为何，陈集却明白得很，这所谓的‘茶’，是公孙铸那位早死的表妹给他熬过的。

“你这性子，一辈子不懂也不足为奇。”公孙铸笑了一声，抬手从陈集手中夺过茶盅，塞到青犊手上，促狭道，“给殿下倒杯姜茶来，大半夜听人墙角，明儿可别病了。”

青犊乐了，“属下这就去，顺便叫他们把香炉备好，一会儿给殿下沐浴焚香用！”

“去！”陈集抬脚虚虚朝青犊踹了一下，青犊嘿嘿两声，捏着茶盅一溜烟跑了。

灶上一直都备着水，陈集沐浴更衣很快，等他披着一头半湿的长发从内室回到书房里，公孙铸那封信还没写完。

“老头子又不是没有人手在，暗线那边一天十几回地递消息过去，哪儿用得上先生你写信去说。”陈集凑过去，瞄了眼那风骨尽显的字迹，瞄了几行以后，他嘴角顿时往下一撇，抬手点了点其中一行字，语带不满，

“怎么连李楚楚的事儿也要写进去？她一个小娘子，又被顾遂远那样的人渣缠上，我多帮帮她怎么了？这也要告诉老头子一声？”

“王爷说了，您和李四娘子的事儿，他都要知道。王爷是念着从前和李漕司的交情，想着多关照李四娘子一些。”公孙铸摸了摸山羊胡子笑眯眯说完，又别有深意地觑了眼陈集。

世子爷这些天，和那位李四娘子走得太近了。

他倒不是说那位李四娘子不够好，可问题是，她是李家的人，这会儿，圣上对燕王府和李家早就心存不满，世子爷和李四娘子若是再有什么牵扯，恐怕，会越发激怒圣上。

至少现在，世子爷和李四娘子，不该走这么近。

“先生想太多。我和她，是实实在在的合作关系。她帮我，我帮她，再正常不过。”

陈集歪在四方椅上，语气不紧不慢，“李楚楚人还算聪明，除了以前眼光不怎么好，别的都挺好。再说了，她从前所遇非人，那也是从前了，先生可不能因为她眼光不好就看不起她。”

“你这张嘴！”公孙铸失笑摇头，“我何曾说过李四娘子一句不好？你就这么巴巴儿的说这么一堆！”

陈集耸了耸肩，转头从桌上抓了颗蜜饯塞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反正，她所遇非人，也不能全怪她一个。至于我和她之间，只要我想，谁还能拦得住不成？”

这话一出，公孙铸脸上笑意便是一顿，正要说点儿什么，却被陈集塞了一颗蜜饯堵住了嘴。

“先生就不用管这么多了，还有，老头儿那边，你也叫他放心吧，我在上京哪哪儿都好呢。他顾好家里头那几个纨绔子就是了。”

陈集说着，那双凤眸微微一眯，“过两天，这上京城可就要好好热闹一番了，那时，皇帝大约也没空再插手幽州的事儿，老头子要想有什么动作，那会儿，再合适不过了。”

“王爷哪里敢有什么动作？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公孙铸极轻地叹了口气，这对父子俩，一个太过重情守成，另一个则太过无情放肆，真要说起来，这委实不算什么好事儿。

王爷那样软和的性子，偏偏养出个野心勃勃、半点儿亏都不肯吃的儿子来......说到底，这也和王妃当年放任世子爷不管有关。

想起王妃，公孙铸眉眼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王妃这段日子来过信，说是，让你回去。”

陈集只身一人到上京这事儿，王妃并不同意。

他离开幽州之前，王妃和王爷还为此大吵了一架，可最终也没能拦下他。世子爷打小就是如此，他认定了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王妃指着他的脑袋，又哭又骂，可世子爷却只跪下朝着王妃磕了三个响头，一言不发地拍马上路，直至如今，母子俩愣是连信儿都没通过。

“这会儿回去，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陈集两手一抬，“先生不也见到了，圣上对我，对燕王府是个什么态度，连多年前做过父王老师的章首辅都被一撸到底，连带着章家也不得不离开上京，你觉得，我此时说要回去，就能回去吗？”

当初，皇帝让他来上京，本来也没打算让他回去。对皇帝来说，他是皇帝扣在上京的质子，是皇帝，用来钳制燕王府的工具。

“嗯，这点，王妃也知道。王妃就是担心您，这上京城处处危机四伏......”公孙铸说着，瞧见陈集那满不在乎的神色，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世子爷，您也别怪王妃，当年，她对王爷用情太深，她.....”

“我明白，先生不必多言。”陈集打断了公孙铸的话，他的母妃爱他的父王，爱到了心坎上，爱到连他这个嫡亲的儿子都要靠边站，这点，他早就知道了。

幼时他还会因为被母妃冷落而难受，如今，他对这些，早已经看淡了，他不需要母妃事事关心也能过得很好。

公孙铸闻言，也只好讪讪收了话音，世子爷和王爷王妃之间的事儿，他不好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