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一个激灵，急急往后仰了仰，避开了陈集的指尖。

眼前这人本就眉目如画，此刻笑起来，再被屋内烛光一照，活脱脱是一副明眸善睐的模样，李若只看了一眼便飞快挪开了目光，语气里带了些不易觉察的恼意，“世子爷还请自重！”

“你放心，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不过是随手的习惯罢了。”陈集两手抬起来，肩膀微微耸了耸，脸上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

边上守着的白鹿见李若已经板了脸，连忙轻咳了一声，顺带朝陈集使了个眼色，李娘子可不比外头那些莺莺燕燕，世子爷若是把人惹生气了，往后再想和李娘子商量点什么事儿可就难了，到时候被为难的还不是自己！

陈集自是瞧见了李若微变的神色，自知有些失言，便从袖口里摸出一封薄薄的信件递到李若眼前，转而说回了正事上，“怎么样？这笔交易，你稳赚不亏。”

“世子爷为何不找旁人？”李若这回连话音都比方才多了几分强硬。

陈集一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天上，面上带了几分苦笑，说道，“你觉得我如今有机会接触旁人吗？”

李若知道他入职了京兆府，照理，京兆尹都是圣上的亲信担任，圣上把他放到那儿去，其中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是在防着他，也是在看着他。

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陈集在上京的日子一直都不好过。

如今正是他被盯得最紧的时候，他自己是决不能往李家去的，至于旁人，他也确实找不到那么合适的人选。思来想去，自己还当真是陈集的最优选择。

毕竟，外人谁也不知自己和陈集私下里还有来往。而自己派人往李家递信，在旁人看来，便是理所应当的。想来，圣上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一个内宅女眷头上。

李若抿了抿唇，语调跟着缓和下来，“即便我帮你，大伯也不见得能同意......”

“这是我和李阁老之间的事儿了。”陈集说道，“你放心，若是李阁老不点头，我也不会为难李家。我们燕王府，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

他说得极为认真，李若垂眸，饮完最后一口茶水，随后才点了点头，“好。我帮世子爷送这封信过去。”

陈集说得不错，这件事不管怎么看，自己都不吃亏。

何况，他也承诺，若是大伯不同意，他便不会为难李家。

陈集笑起来，举了举一侧的茶盏，随即一口饮尽，“李娘子，合作愉快。”

夜色浓稠得像是化不开的墨，李若透过半开的窗口望向廊下的灯笼愣愣出神，直到金枝进来回话，说是陈集已经走了，李若才慢慢吐了口气，面上露出几分后怕的神色来。

她又一次被陈集牵着鼻子走了。

燕王世子陈集是个什么人，她好像一直都没琢磨透。

上辈子，她死之前，从顾遂远那儿听到的陈集，是个纨绔、不可一世，红粉知己满天下又目中无人的贵公子；

而她死后没几年，这人的名声便彻底颠了个个儿，李若的魂灵飘荡在顾宅里，不止一次听过顾遂远在书房内和门客破口大骂陈集的狡诈，他说陈集阴险、恶毒，却从没否认过陈集的聪明与身手......

顾遂远和他斗了那么多次，结局却是节节败退，到最后，甚至连皇帝都成了他的阶下囚......

这样的陈集，自然非常人可以比拟的。

李若想到上辈子一举攻入上京的陈集，想到他那把沾满人血的长刀，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会儿的陈集，真是像极了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顾遂远的门客提起他来，都是满眼的惊恐，他们说陈集是个不管不顾的疯子，说他是玉面罗刹，是神挡杀神的存在。

他也确实什么都没管，毕竟，那会儿燕王已经死了，燕王府其余人，也陆陆续续丢了性命，那偌大的燕王府，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也不知道，这辈子燕王府还会不会落得和上辈子一样的下场，陈集往后，还会变成玉面罗刹吗？还有自己和李家，往后，究竟会如何？

陈集从李若那间小院出来，没走两步，便瞧见了必清的身影。

必清穿着身破破烂烂的袈裟，手上捏了把蒲扇，人倚在假山石旁，正朝陈集咧嘴，笑得十分欠揍。

“哟，世子爷贵脚踏贱地，难得呀！”必清摇了摇蒲扇，脑袋跟着左右晃了几圈儿，贱嗖嗖地说道。

陈集给了他一个眼角子，抬脚便往相国寺正门走，左右都被必清瞧见了，再跳墙也没意思。

“诶诶诶，”必清捏着蒲扇追过去，三两步跑到陈集跟前，伸手把人拦了下来，“我说，平常想见你一面，你都推三阻四的。怎么这会儿就巴巴过来了？我猜猜.....你是特意来见那位李娘子的？”

陈集懒得理他，侧身绕过必清要往前去，被忽视的必清咬了咬牙，陈明敕这个狗东西，真是比他爹讨人厌多了！

“你可不是什么好人，怎么突然出手帮了那李娘子？你莫不是对人家......”

“你要是太闲，不如明儿我就给圣上进言，让你进宫去讲讲经。”陈集停步转身，望向追上来的必清，脸上虽然带笑，但语调却有些阴恻恻的。

“咳咳咳咳，你看看，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就生气了......”必清嘟囔了两句，到底不敢再胡言乱语，陈明敕的疯劲儿他早就领教过了，自己若是再多说那李娘子一句，这人恐怕就得连夜把自己给送进宫去。

想到那位追求长生不老的皇帝，必清浑身一个激灵，人便乖觉了许多，只挪着脚步凑到陈集跟前问道，“我听说你搅黄了贾固安的好事儿？那老狐狸可最是记仇，你这回坏了他的事儿，又把他家那小霸王打得下不了床，他怕是早恨死你了。你就不怕......”

“我若是怕这些，就不会到上京来。”陈集冷笑了一声，“何况，天底下恨我的人多了去了，他贾固安算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