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浩回到生产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这还是他拒绝了赵勇一家留他在家吃饭的前提下。

屋里留了灯，不过苏美秀怀里抱着青黛，靠在山墙上有些昏昏欲睡。

“回来了？敖子沟到底出啥事了？”

苏美秀听到动静，立刻睁开了眼睛，江明浩跟着敖子沟社员走的时候，没说发生了啥事，大晚上的，苏美秀担心的不行。

“没事，是赵队长......”

江明浩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苏美秀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把青黛从苏美秀的怀里抱过来，竖着抱在肩膀的位置给青黛拍嗝。

“敖子沟生产队也搞卫生了？”

苏美秀以为就只有尖山咀在搞呢。

“不仅是尖山咀和敖子沟，整个公社都会开展这个活动，只是我没想到，陈队长和赵队长两个人这么好强，阵仗搞的远远出乎意料了！”

江明浩无奈的摇摇头。

说实话，今天回来看到生产队他都有种回错地方的感觉，不过想想这也是好事，其实不管是在乡村还是在城市，只要卫生条件好，哪里住着都舒服。

安顿好青黛，又给平安换了尿戒子，江明浩才又去给自己彻彻底底的冲了个澡，一番折腾之后，时间已是深夜，上炕的时候江明浩才突然想起来，他说过晚上要去找何淮的，结果一直忙到现在。

何淮这一晚上估计不好过啊！

事实上江明浩真的没有猜错，这边江明浩已经上炕昏昏欲睡，知青所里，何淮还在翻来覆去。

崔智和何淮是睡在两个屋子的，即便如此，浅眠的崔智还是能听到隔壁屋子何淮来回翻身的声音。

晚上两人碰面的时候，崔智就看出了何淮有些心不在焉，他跟何淮见过，但并没有直接的接触，对于何淮为什么会从团山子生产队突然回来，崔智也没问，他向来奉行一个原则，就是不要轻易介入别人的因果。

何淮心里复杂的很，几乎是面对了他三十几年来最大的一道选择题。

真的太难抉择了，一面是一旦放弃就再也不可能拿得起来的铁饭碗，一面是自己真心喜爱的工作，并且江明浩年轻有为，跟着江明浩干应该是未来可期的。

可到底时代的四维框架放在这里，如果不是有超越这个时代四维的人是很难突破的。

这一折腾，就是东方破晓，鱼肚泛白。

第二天一早，江明浩来知青所找何淮，何淮还在睡。

“昨天一夜没睡好，天快亮了才睡下。”

崔智向来早睡早起，江明浩过来的时候，崔智已经做了一套五禽戏一套八段锦，额头上后背上都渗出来细细密密的汗珠。

崔智用洋井压出来一盆水，一边洗脸一边跟江明浩说话。

“小江，我已经找好了建厂的工人也找了两个对药厂管理有经验的人，你抽时间见见？”

这几天，崔智一直在忙这个事。

他来尖山咀，主要职责就是建厂，之前的诸多事宜不过是临时帮忙而已。

“嗯，老崔你看着安排吧，定好时间通知我一声就行。”

江明浩没有等何淮醒过来，他要送许老爷子去医院，老爷子说了，每天要针灸两次，前后间隔六到七个小时，所以到医院的时间必须要早。

“老崔，要是何技术员起来了，你帮我转达一句，说我晚上回来再找他，如果团山子那边来人的话，他不必见。”

崔智点点头，应了一声。

对于团山子发生了啥事，他依旧是只字未问。

这是他做人的习惯，也是做事的风格，不该问的话不要张嘴，不该管的事不要伸手。

何淮并没有睡到太晚，江明浩离开不到半个小时，何淮就醒了。

崔智把江明浩的话转达给了何淮，何淮有些怔愣，久久的出神，甚至连崔智离开他都不知道。

因为睡的少，脑筋又一刻不停的转，何淮的脑袋嗡嗡作响，太阳穴的位置一跳一跳的疼，连眼眶也跟着一起酸胀发涩。

他辗转反侧了一夜，直到现在，也没有做出抉择，一直到晌午，何淮决定给冯志成去个电话。

大队部没人。

因为电话机一直都被陈富贵视为生产队的宝贝，平时他不在大队部的时候，装着电话机的那个屋子都是锁着的，所以，何淮用不了电话。

带着焦躁的心情，何淮漫无目的的在生产队里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外面，听到了校园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旗杆上，国旗随着微风轻轻的飘扬。

过了学校，何淮又看到一片工地，工地上的工人打着赤膊，正在热火朝天的干活，他们熟练的将红砖用水泥一块块的码在一起，跳板搭的很高，竟然是在建楼房，而且已经建到了三层。

外面的空地上，一张老外的面孔尤其的显眼，老外掐着腰，耳朵上别了一根铅笔，正在工地上指挥着工人干活，何淮很惊讶，他竟不知道，这尖山咀生产队竟然还有外国人。

震惊过后，何淮继续往前走，看到了原本是一片大荒地的位置上，黑压压的围满了社员，男女老少都有，大部分手里都拎着工具。

“小江说了，俺们把这个沼气池挖出来，以后家家户户都能用上电灯，以后做饭做菜也不用抱着柴火烟熏火燎的烧灶了，直接就用这个沼气，所以，大家动作要快，要赶在秋收之前把沼气池给挖出来，老少爷们儿们，你们有这个信心吗？”

“有！有！”

“有！俺们有！”

人很多，何淮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但是能够听到陈富贵的声音。

慷慨激昂，铿锵有力！

“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干！俺挖第一锹！”

陈富贵的声音响起之后，没过几秒钟，拎着工具的社员们就把手里的工具通通抡圆了，开始一下一下的在地上刨坑。

何淮在尖山咀生产队没有待太久，所以对于生产队的社员情况不是很了解，不知道尖山咀生产一共有多少号人，但是此时，他目测次案场的社员至少有两百号，黑压压的人头，在拥挤的空地上甚至很难分辨出谁是谁。

所有人都很投入，甚至连小孩子都有样学样的蹲在一边把地上的土往一边扬。

何淮的心被这一幕震撼到了。

他还记得去年他初来尖山咀生产队时候的场景，粮种被人偷了，这些社员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所有的责任都是江明浩一个人扛，小江就像是一面盾牌，站在前面保护他们，他们就像是一片散沙，别说是当事人小江，即便是他，都觉得很心寒。

可这才过去半年多的时间，还是这个生产队，还是同一批社员，但呈现出的状态却已经截然不同。

这让何淮心中的天平开始有了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