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四十八年十一月二十八日，白雪从天晴下到了天黑，覆盖了整个重京。

孝帝齐舒年寿终正寝，死在了龙床之上，享年六十四岁。

和洛翩婉一样长寿。

崇熙一年一月，下大雪。 雪静静的下着，重京一片白， 听不到一点声音。

先帝第三子齐逾白登基，立年号为崇熙，名号为定帝。

定，如寂静流水；定，如行稳船舶。

从“定”字一看就可得知齐逾白的野心。

定帝立先帝贵妃杨氏为孝端正敬哲顺皇太后，立正妃许晏如为肃谦敏勤孝清皇后。

立先帝第四子齐今安为北静王驻守漠北关；立先帝第六子齐泽朗为西宁王；立先帝第三女也是齐逾白的亲妹齐温醇为延平长公主；立先帝第四女齐璇玫为延阳长公主；立先帝第五女齐馨灵为延灵长公主；立先帝第六女齐瑾安为延庆长公主。

崇熙五年，齐暗香十二岁这一年，定帝齐逾白共有七个孩子：和皇后所生的大女儿齐芷是崇安三十三年生人；和沈容嫔生的二女儿齐昕蔷是崇安三十五年生人；和曹纯妃生的三儿子齐靖琛是崇安三十六年生人还有曹纯妃生的七儿子齐如松是崇熙一年生人；和美人夏氏生的六女儿齐婉盈是崇安四十五年生人。

四儿子齐明乐是崇安三十八年生人，但是胎死才人刘氏腹中，才人刘氏也因为难产而死。

最后就是后宫最不能提起的何贵妃崇安四十一年生的失踪多年的五子。

宫中素有传言，是因为皇后没有嫡子，只有一个大公主所以下计陷害宫中最受宠的已经怀了孕的何贵妃。

齐逾白又立先帝废太子之子齐英为忠顺王，若是齐逾白与废太子交好，忠顺二字也不会听起来如此的讽刺。

齐温醇嫁给了齐舒年肱骨大臣季牧忱的嫡子，于崇安三十四年生下了嫡长女季沁雪，封为真明郡主。

北静王齐今安之女齐念绮字永凝，是崇安三十五年生人，封为嘉柔郡主。

齐璇玫嫁给了当年连中三元的状元的邱儒意的嫡子，于崇安三十八年生下了嫡女邱若嫣，封为真仪郡主。

齐馨灵嫁给了探花白苏的弟弟白琛，于崇安四十一年生下了嫡长子白珏，封为康仁侯。

因为白钰与何贵妃的孩子是同一年生人，所以何贵妃很喜欢他。

齐瑾安嫁给了方子胥的弟弟方子旭，于崇安四十五年生下了嫡长子方沐霖，封为康宁侯。

付施云是大齐唯一的一位异姓王——南安王。听民间传说他为了心里如月光一般的姑娘驻守山月关几十年，从未回过京城，也至今未娶。

重京流传着许多关于南安王和那位月光的故事，多如牛毛。

有人说南安王不举才不娶妻；有人说南安王好男色，山月关南安王府里都是被他抓进去的良家少年；也有人说南安王自恋至极只喜欢他自己。

但更多的是流传着的是一段可歌可泣，荡气回肠，地动山摇的爱情故事。

那是一个异姓王爷和一位侠女的爱情，她跑，他追，她插翅难飞。

可是真实的故事，没有那么跌宕起伏，只是一段过去罢了。

付施云的家世在重京算不上好，只是重京周边一个小小县城里的一个小小的少年。

父母虽然识字但是有限，不过付施云的母亲却认为人一定是要读书的，从小就把付施云送到了学堂。

学堂里的先生是个一生很坎坷的人，可是付施云觉得谁的一生不坎坷呢。

先生给付施云取了“施云”两个字做名字，是出自“雨施云行到九州，却扶红日翠峰头。”

他是希望这个孩子如云一般，立在山峰之上。

长大一些的付施云像改变自己的人生，他想过很多种方式，快一点的有：抢劫，上山当土匪等等不正当的途径。

还有慢的就是经商，做官，经商只能带来钱财上的富足，而付施云又觉得做官太难了，不仅有一层层筛选，还有贪官污吏中饱私囊、暗箱操作。

他茫然了。

后来的某一天，他遇见了齐萋萋，好像命中注定般。

在繁华的大街上遥遥一见，在他眼里如月光一般的姑娘扶起了被一群人打倒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满身泥污，那个姑娘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裙，她笑意盈盈：“我只能帮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

小男孩问道：“姐姐，怎么才能一辈子不受欺负呢？”

“变得强大，变得更强。”

小男孩还是一脸似懂非懂，齐萋萋说道：“那你就考武科吧，谁打你，你就打回去！”一边说着齐萋萋一边挥动着自己的拳头。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

庄稼人是有力气的。

回家以后付施云就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父母听，他们都很赞成，托学堂里的先生找了个教武艺的师傅。

没想到周师傅十分看好付施云，学费也不要了，收了他做关门弟子。

付母跟自己丈夫聊天说道：“你说云儿是走了什么运了？”

第7章 传说里传说的事

付父猜想：“狗屎运吧。”

有着狗屎运的付施云武艺一日比一日精进，这个周师傅也是个武功高手、世外高人。

十八岁的付施云过五关斩六将，终于站在了皇宫的武校场里，和杜家嫡长孙争夺第一。

他终于又看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如月光一般的姑娘，原来她是嫡公主。

比武结束之后，付施云不顾一切的去找她，却听到了她和杜宇的对话。

心里有一腔热血的少年直接冲了出去：“杜家跟随文帝打天下至今已经历经了七任皇帝。归家最后一位家主归纵兮身陨之后就收敛锋芒。杜阁老苦心经营四十几年难道都要毁在杜兄手里吗？”

看着公主的神色，很明显，她一直都知道。

公主把杜宇打发走了之后问付施云想要什么，付施云盘腿坐在草地上，从一旁折了一根草叼在嘴里，仰视着看心里如月光一般的她：“公主，我想要你。”

是的，他说出来了，他知道如果一直隐瞒下去，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不如直截了当的告诉她。

齐萋萋“啪”就是一个嘴巴子扇到了付施云的脸上，大声呵斥道：“放肆！”

付施云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耳光，他还是笑着：“臣不是杜宇那种直肠子，臣是一介草民，虽然中了武状元但想要真正的跻身这重京城的上流还要战战兢兢、兢兢业业的努力好多年，可娶了您就不一样了。

您是嫡公主，不论哪位登基您都是嫡长公主，这世界上除了凤位上的那二位再没有比您尊贵的人了。但您无心皇位，按照当今圣上断断不会让您嫁给杜宇一般的人的，与其到时候皇上指个庸庸碌碌的人给您打发了，您倒不如选我。臣在此保证，若娶您回家，虽说不一定郎情妾意但一定举案齐眉。且臣并不爱好美色，成亲以后也断不会有寻花问柳之事。”

他没有把心里的爱慕和思恋说出来，从和杜宇的事情来看，齐萋萋不是一个相信爱情的人。

付施云把自己能想到的利害关系都说了出来。

付施云本来以为自己心里的姑娘是个洒脱随性的姑娘，没想到遇到了事情是如此的隐忍，他很是心痛。

他不顾宴会上的灼灼目光举着酒杯走到了公主面前：“给公主殿下请安，公主殿下，福泽万年。”

公主神色淡淡，明显不想和付施云有什么关系：“付公子有什么事吗?”

付施云有事不愿意搁在心里：“嫡公主不应该活的洒脱恣意些吗？”

也许喜欢齐萋萋这件事是付施云放在心里最久的事情。

齐萋萋问道：“付公子哪里看出我不率性洒脱呢？”

“有人辱你，你不敢出头。有人娶你，你不敢答应。”付施云就这么问了出来。

齐萋萋冷下脸色，声音冰冷呵斥道：“大胆！”

付施云在齐萋萋眼里看出了，齐萋萋想踹自己一脚。

付施云却笑了：“连在大庭广众踹我一脚都做不到，公主何来潇洒恣意？”

齐萋萋一甩袖子，气呼呼地离开了。

再见到齐萋萋，是杜宇走后的那晚。

太液池里的水的波光粼粼，杜宇想芙蕖宫离着太液池很近，所以他想赌一把，赌杜宇离开的今晚，他能不能见到齐萋萋。

付施云能感受到齐萋萋有意在疏远他。

付施云听到了有人走路的声音，他转过身，和齐萋萋四目相对。

他想，终于等到了，他行礼笑着说道：“参见公主殿下。”

齐萋萋问道：“云副统领在这儿干嘛？”

他笑道：“巡夜路过太液池，看到池中静寂就多停了一会儿。夜深露重，公主怎么出来了？”

齐萋萋紧了紧自己的衣袍问道：“云副统领什么时候出发去山月关？”

付施云抿了抿嘴唇，开口说道：“后天。”

“后天就要叫付骁骑将军了。”齐萋萋可能想缓和气氛笑道。

付施云鬼使神差的问出了这个问题：“公主睡不着是因为杜将军吗？”

他对心里的答案有九成的肯定，可是只剩下一成他想听齐萋萋说。

齐萋萋沉默着，看着如镜子一般寂静的太液池，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付施云把随身携带的小玉筒递给齐萋萋，她笑着拒绝说道：“前线的战况自有折子上奏，就不劳烦云副统领了。夜深了，我也要回了，就在此祝贺付将军必凯旋。”

然后她拉着若满头也不回的离开。

山月关的情况比付施云想象的还要恐怖，内忧外患。

山月关的蛀虫官员，一点一点蚕食着山月关的一切，日积月累，终于整个山月关成了一个空空的壳子。

付施云最好的兄弟被官员们陷害而死，死得很惨，万箭穿心。

杜宇和付施云把通敌的将领押到营帐里，付施云双目猩红，死死的攥着那个人的衣领，大声质问：“难道你是西番人不成！？通敌叛国，王将领！西番人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王将领知道要想自己的妻儿老小活命，就要说实话，他小声回答：“一州之长。”

付施云第一次这么歇斯底里：“当西番踏足了大齐的土地，当了大齐的王，给不给你这个一州之长的位置还两说呢？！你却为了这么个空口的话，杀了多少大齐的人？！杀死了多少自己人！？”

杜宇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冷静，他拉开付施云，说道：“带下去，严刑拷打，一个通敌人员都不要落下。”

付施云痛心疾首他靠在杜宇身上，抚上自己的胸口，就连呼吸一口都痛到撕心裂肺。

崇安三十年的三月，是付施云第四次见齐萋萋。

他全身心都投入在军队里，已经无心再顾及别的事情了。

只有齐萋萋走的那天，他提出了一个非常过分的要求，他总是觉得她这一走就不会回来。

“公主，可以抱一下吗？”

齐萋萋眼里都是诧异，付施云的神情明显的落寞了下去。

齐萋萋从腰间拿下一块白玉玉佩，上面雕刻着她最喜欢的茉莉花。

“付云，送给你。”齐萋萋笑的明媚灿烂，开口说道，“茉莉，莫离。”

公主并没有不回来，只是嫁给了自己一点也不喜欢的陌生人。

……

从小到大付施云听到了很多种自己名字的叫法，

父母叫他“云儿”；

老师叫他“施云”；

皇上叫他“付爱卿”；

别人叫他“付大人”；

但是付施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齐萋萋总叫他“付云”。

直到后来的后来，他无意之中听到了小小孩童背的一首诗：

“故人为籴罢，薄日杖藜明。

天外飞鸿影，山中落木声。

一枝栖月静，万事付云轻。

只指梅花畔，留桥略彴行。”

……

一枝栖月静，万事付云轻。

我那心上的如月光一般温柔皎洁，安静从容的心上人啊。

你也许从不曾知道我心里的一切。

但是臣真诚的希望您万事胜意。

……

“母亲，不是万事如意吗？为什么是万事胜意？”

“万事胜意的意思呢就是一切的结果，都比你当初想的，还要好上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