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点点头，沉默道：“也可以这么说！”

徐长生的心凉了，他扭头攀上了刘跃进的肩头，目光里是看不穿的凄楚，嘟囔道：“跃进，你说我咋就这么不顺呢？先是我娘病了五六年，后是曲婷婷折磨了我一年，现在一切好起来了，我爹又倒了。这晦气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咋都落我身上了？”

刘跃进的脸上也泛起了难过，宽心道：“这不孩子回来了吗？”

徐长生的身体像掉进了井里，冰凉冰凉的，悲伤说道：“我之所以要孩子，一来是我想承担抚养他们的责任，二来是我爹想孙子孙女想的夜夜睡不着觉。这下可好，孩子回来了，他却倒了。”

王叶的脸上泛起了青一块紫一块的颜色，劝道：“长生啊，老人瘫了，孩子才两个月，你这日子咋过啊？”她连连摇头，心想：

自己、刘跃进、刘跃进他爹和他娘，四个人摆弄刘小军和刘小菲都摆弄的鸡飞狗跳、一地鸡毛，这下可好，徐长生是以一对三，除此以外，还得赚钱。

刚才办完离婚手续后，徐长生心中的淤气荡去了不少，回医院的路上，他琢磨着徐得意应该没事，不过是太过高兴了晕倒而已。时间不过才间隔半小时，他的胸腔里又变得沉甸甸的了，他不是痛苦两个孩子咋养，而是痛苦徐得意为啥没这个福分去享受天伦之乐，还有自己为啥没这个运气去体会家庭的和和美美。

命运多舛，用这个成语来形容徐长生啊，一点也不为过。

刘跃进劝道：“说不定，得意叔是个例外，一下子便好了！”

王叶骂道：“你没见过得脑血栓的人啊，那家伙，即使好了，也是言语迟钝和走路打拐。”

刘跃进也骂道：“你啊，长个嘴是没门栓的大门，啥话都能往出说！”

眼看着两口子又要吵起来，徐长生说道：“这吧，我在这里守着我爹，你们去看看孩子吧！孩子那里，我总不放心！”

刘跃进说道：“行，我和王叶把孩子带回村里吧，让我爹妈看几天！得意叔离不开人，你先忙乎这边！”

徐长生点点头，感激道：“也行！”说着，掏钱给刘跃进，说道：“顺路买点奶粉，孩子还小！”

刘跃进推了一把，嫌弃道：“要啥奶粉，大队里的奶牛好几头呢，免费的！”说完，扯扯王叶的袖子便往外走。

下午时分，徐得意被两个护士推出来了，安置在了病房里。他静静地躺在白色的床上，脸上的褶子变浅了，原先如枯枝一样的手指也松软了，他匀称的呼吸着，没有一丝想动弹的迹象。

徐长生坐在一侧看着徐得意，心里一会儿明朗，又一会儿的阴沉，心脏咚咚咚的跳着，点点期盼慢慢变得遮天蔽日，他是多么的希望，在下一秒里，徐得意醒了，然后对着他说，走，回家去。

......

此刻，在省城所在地的一栋大楼里，李诚板板正正的坐在一间接待室里，他的对面是组织上的两个大领导。

窗外的光线透过透明的玻璃射在了李诚的脸上，把李诚的脸庞变成了坚毅的铜色。在过去的几年里，组织向李诚下达了很多大任务，李诚无一例外的都出色的完成了，所以，组织对李诚的工作是很满意的。

但是，李诚也是个刺儿头，逢年过节的便哭着喊着要钱，这一点，一方面让组织很难过，全市一盘棋，哪哪都是缺口，不管偏向谁，都会犯顾此失彼的错误；另一方面，组织也很高兴，李诚是一个心里装着职工的党员，为职工谋福利，这才是一个企业负责人该有的基本素质。

放眼当下，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大地，中国南方的一些企业迅速崛起，他们生产的产品不仅好，而且便宜，导致一些传统企业的效益急剧下滑。本市的一些企业也同样面临这样的问题，产品滞销，收入降低，利润减少，甚至出现了亏损，只能打了报告让组织救济。

可是，组织也不是印钱的中央银行，怎么救济，如何救济，根本就应付不过来。一味的救济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并且只会诅咒为孽的积攒矛盾，若矛盾到一定程度，会像炸弹一样爆炸，到那时，场面不可收拾了。

在市里的企业中，水泥厂独树一帜，不仅生产平稳，为社会做出了贡献；而且技术创新，在全省或全国范围内都遥遥领先，而这一切成绩落到文字上是组织的领导有方，其实啊，背后都是李诚的功劳。

在时代变革时期，组织深刻的意识到，市里的企业界需要一位锐意改革、思维敏捷、身先士卒、深谙企业经营之道的领导者。尤其是在化工领域，更需要一个锐意进取、敢为天下先的领导者！

过了很久，当窗外的阳光渐渐的由白色变成黄色的时候，领导开口了：“李诚啊，经过组织部的严格审核以及民意调查，组织决定委你大任，让你主管化工集团。今天的谈话呢，是最后一次审核，你有什么想法，说说吧？”

有些事情，李诚是知晓的，对于他的提拔，组织里很多人是不同意，毕竟，他才三十五岁，不管是阅历，还是资历，都不够深厚，但是放眼全市，懂技术、懂管理的人才，又非他莫属。

他咬咬牙，说道：“我是技术出身，在水泥厂主抓了三次重大技术革新，结果呢，产量翻倍，成本减半，使得水泥厂的利润大幅增长。我工作这么多年，也参加了很多组织召开的经济会议，针对化工集团，我的基本建议有三点。一、科技创新。引进先进人才和技术设备，彻底提升产业档次，主导发展科技含量高的企业，建立先进的企业管理模式，破除散、旧、乱、懒的企业现状。二、招商引资。不良企业是政府的巨大负担，完全可以进行重组、兼并以及合伙管理的方式来扭亏为盈，此外，吸引全国以至于世界优秀企业来落户投资，无论对增加就业，还是增加税收，都是很好的措施。三、政府政策导向和支持。我们必须整顿政府部门的官僚风气、优化管理程序、简化审批流程和树立服务意识，公务员是人民的公仆，便该全心全意为全市经济发展做出贡献！”

领导听了，哈哈一笑，说道：“好一个全心全意做贡献啊，现在啊，各个部门都是衙门，一般人啊，连登门都难哦！”他想了一会儿，问道：“你也知道，化工集团的好企业没几个，亏损企业和僵尸企业却不少，若按照你所说的改革，需要很多钱啊，钱从哪里来？”

李诚认真的说道：“企业的存活关系就业问题，而就业问题牵扯到社会稳定问题，所以，尽可能的挽救企业活下去，便是大的方向。对于好的企业呢，我建议不仅不能增加负担，反而应该应该减负，让其向更好的方向发展，竖立良好的榜样。对于亏损企业和僵尸企业，我的建议是，如果涉及国家‘安全’及‘机密’的企业，那必须力保；对于无关国家利益的企业，要么整体出售，要么引入外面的资金或先进的技术参股，要么通过自身改革实现重生。针对不同企业，因人而异，不拘一格，量体裁衣。不过——”

领导问道：“不过什么？”

李诚说道：“其实，现在企业不景气，原因有二，一是技术落后，二是负担太大。所以，改革的阵痛必须面临某些职工的下岗！”

领导点点头，叹气说道：“是啊，一说到下岗，那职工们便闹事了！”说完，他站了起来，“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其实，你知道的，有想法的人多得是，可是，组织缺的是实干、敢闯的人。你是年轻人，或许，你的加入会带来一股清风吧！”说完，他又用力的看了看李诚，这家伙，个子不高，脑袋不大，身上却透露着一股坚韧和无畏，但愿他像一股清风吧，把化工集团的陈旧、保守、固化、胆小的风气吹一吹。

领导刚离开，组织部的人便向李诚握手，恭喜道：“李厂长......不.......李董事长，恭喜啊！”

李诚站了起来，赶紧伸手，说道：“说这话，还早吧！”

组织部的笑嘻嘻说道：“刚才领导不是说了嘛？你的加入会带来一股清风，这话，不就是同意了吗？”

李诚扭头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风儿呼呼的刮着，春天又要来了。

他深深的叹口气，顿感肩头压下了万斤重担，他轻轻地坐了下来，看着窗外的漆黑，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