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苏禾朝人群里两个年轻人偷偷使了个眼色。

两人会意，撸起袖子推开拥挤的人群就往告示栏那边走，嘴里大声嚷嚷着：

“老板，我今年十八，叫李大狗，有的是力气，想当缝纫工学徒。”

“还有我，我十九，叫张三麻，能吃苦耐劳，可以上夜班，想当机修学徒。”

苏禾热情地伸手：“好好好，都带证件了吗？”

“带了带了！”

“到这边来登记，登记好了，下周五过来上班就行。”

“这么快？！”两人兴高采烈：“谢谢老板，老板真是爽快人！”

苏禾赶忙乐呵呵地纠正：“我不是老板，我姓苏，叫苏禾，是南氏袜业集团的销售科长。”说着往南方指了指，恭敬道：“这是我们的南老板。”

“南老板好！”

南方穿着深蓝色衬衫，衣摆恰到好处地收在西裤里，身姿笔挺优越，炙热的太阳照在他身上，英气逼人。

他点点头，声音不疾不徐，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沉着和自信：

“欢迎你们加入南氏袜业！办完入职手续，你们就是这家工厂的元老了。好好干，我绝不会亏待你们。”

“谢谢南老板！我们一定好好干！”

话音未落，就见南义阳和杨泽抬着一个用厚棉衣里里外外包裹得非常严实的箱子出来。

杨泽将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往上一推，架在额前头发上，吊儿郎当地屈指敲了敲箱子，朝那两人招手：

“喂，你们俩登记完过来领雪糕，一人一根啊。这以后还有月度福利：一块香皂、两副手套、一条毛巾。”

“哇，这家厂子待遇这么好！登记完了还给发冰棍！”

“那有什么，这冰棍才五分钱一根，又不值钱。”

“五分钱也是钱，你去国营厂面试有雪糕吃？”

“别说雪糕了？连水都没有。”

杨泽打开冒着冷气的箱子，漫不经心从里面拿出两根冰棍随手丢给李大狗和张三麻，恨铁不成钢地对着人群说：

“喂，我说你们到底有没有带脑子，会不会算账啊？没听到熟练工多劳多得吗？”

有人不高兴了，反驳道：“你谁啊？怎么还骂人呢？谁没带脑子了！”

“我没骂人啊！”杨泽“啪”地合上箱子，拿起桌上的算盘径直走到说话那人面前，噼里啪啦一通拨，“来来来，大叔，我给你好好算笔账。”

“假设你以前拿六十块工资，只要你手脚够快，在这里就可以拿到一百二。一年就是一千四百四十块，十年就是一万四千四百四！

你们也不看看，广城有几个人的工资有一百二！你有一百二吗？你有吗？你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

别说他们普通工人了，主任也才八九十块！一百多想都不敢想！

杨泽嘴角斜斜一撇，“唰”地将算盘拨回原位，悠哉悠哉道：

“那你们还在等什么？有钱不赚王八蛋啊！

等工人招满了再想进来可就进不来咯，到时候，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拿一百二，他拿九十，她拿八十五，而你每个月永远只有六十块！”

被他指着说六十块的人听到这哪里还受得了，当即双眼猩红，大吼一声：

“南老板！我有经验，我应聘包装工！”

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

大家一起穷可以，但你们都比我有钱就是不行！

被他这么一吆喝，其他人也都慌了，争先恐后往里挤，生怕自己成了杨泽口中的那个只有六十块的人。

“我在流星纺织厂做过，我应聘挡车工！”

“我要当烤边工！”

不过短短半个小时，所有熟练工岗位均已招满，学徒工也只有不到五个名额了。

“哎吆，我的姑奶奶，还看什么看，再看全都被抢没了！”

“就是，这年头有个饭碗多不容易，就别挑三拣四了，知足吧。”

“学徒工虽然和其他厂工资一样，但等学会就可以计件了，这多多少少也是一种盼头不是。”

“报吧！”

……

又过了半个小时。

乌泱泱的人群拿着冰棍心满意足地散去，刚才还拥挤的门口瞬间空旷起来。

杨泽一脸得瑟地拍了拍南方肩膀，挑眉道：“怎么样，小弟，今天是不是得感谢你杨大哥。”

“谢谢哥，”南方笑着递上烟，又擦燃打火机：“哥今天不用上班？”

“嗐，上什么班，这不是知道你们今天开业嘛。辰禹不方便出面，我替他过来看看也是应该的。”杨泽两指夹着烟，歪头就着打火机串起的火苗深吸一口，吞云吐雾道。

南义阳把棉袄拆了，抱着空箱子往里走，热情招呼道：“小杨厂长，晚上来家里吃饭，叔陪你喝红星二锅头。”

“行，叔，那我就不客气了。”他边说边往轿车那边走，拉开车门，一只脚跨进去，胳膊懒洋洋支着，“我先回去上班，有事随时去钢铁厂找我。”

工人到位，车间主任和库管都是南方直接从华美纺织厂挖过来的，采购暂时由南方自己兼职。

车间主任姓周，叫周志勇，四十五岁左右。

几天后，南氏袜业正式试产，南乔抽空过来参观，在车间一台运转的织袜机前见到了周志勇。

不知为何，这个周主任，总莫名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