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万籁俱寂，客栈三楼的一个房间内，白子画缓缓睁开双眼，他转头看眼旁边的人，小心翼翼起身，刚一站起，床上瞬间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他。他看了花千骨一会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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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犯挣扎悲苦的声音不断响起，白衣墨发的仙人与这血腥绝望的牢笼格格不入，却极耐心极耐心地走着，但凡想要抓他衣袖的，手掌瞬间燃起一团火，眨眼便成了森森的白骨。于是哭嚎的声音小了，所有人都颤抖着缩进牢房最里面，尽其所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众囚犯都认识外面那人，更知道他是长留三尊之一，六界出了名的清冷上仙——白子画，但他们隐隐觉得面前之人与记忆中那人很不同，明明气息很沉静，可就是有种毛骨悚然之感，似乎他脚下踩的不是冰凉的地面，而是一地残破森然的白骨。

仙力锁打开，白衣仙人缓缓入内，雪白的衣角拂过血红的笼柱，却一丝脏污都未染上，极轻极轻的脚步声让里面那人半点没感到他的存在。

霓漫天被落十一剜去双眼，自身又被废了修为落了残疾，这会儿像蟑螂一样蜷缩在牢笼深处，哪怕睡梦中双眼都隐隐作痛。

她感到有双眼睛在看她，极强的压迫感在周围逐渐凝聚，有种山雨欲来的趋势。

以为又是落十一，她费力转头看向牢门那边，却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对喔，她没了眼睛。

想到这，她轻笑一声，嗓音嘶哑，难挡嘲讽，“怎么？来送我上路吗？”

她已经落至这般田地，曾经的骄傲和高人一等被一寸一寸碾碎，那日照完镜子，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镜中那人是她。如同落十一打她那巴掌一样，她出生即有的明艳自信统统被打碎成了渣，成了连泥土都不要的东西。她已经凄惨至此，他还想怎么样？四天前伤她辱她一次不够，如今终于忍不住，要来一剑砍了她吗？！

静，死一般的静。

半晌，一股冰冷的力量将她环绕，迫使她上身挺直，脑袋仰起，动作间牵连起内伤外伤，瞬间疼的她咬牙闷哼，冷汗蹭蹭往下流。

白子画静静站着，细细观摩她脸上，胳膊上，以及所有露在外面的伤口，看到那双黑洞洞还留着血丝的眼窝时，他眼眸微动，不由想起了曾经在云宫见她的那次。

也是没了眼睛，功力被废，就连伤口里也全是各色恐怖蠕动的肉虫，当时觉得她可怜，认为小骨报复的方式过于残忍，但事后一想，那样残忍阴损的招式多半是竹染想出的。而今她又没了眼睛，沦落到这样凄惨的地步，他却半点感觉也没了，若真有，那也是愤怒，仇恨，以及虐杀的欲望。

这个人对小骨做的事，他知道的......或许只是凤毛麟角。

他缓缓抬手，银白仙力瞬间将她提起，霓漫天感觉自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想要伸手阻止，却一动便痛，她的脚离开地面，整个人被如云似雾的仙力挟起至半空，而在她看不见的正前方，白子画一手伸出，一道法术骤然打入她的眉心，以极其凶猛的姿态侵入她的神识海，不断搅动她的记忆。

搜魂的痛让她再也忍不住爆发出凄惨的尖叫和痛嚎，却被结界尽数屏蔽。

白子画垂着眼眸，神识在一片混乱中四处寻找记忆中那个女孩。

初上长留，参与选拔，顺利入学，学习仙法......都是他知道的一些事。时间再往后拉，漫天桃花的绝情殿上，唇色苍白的女孩与已经长大成人的霓漫天说着什么，表情愤怒而隐忍，最后缓缓跪了下去，任由面前人奚落、踢打、辱骂，字字句句清晰分明。

怒火瞬间袭上心头。

时间一转，仙剑大会，她肩负他极大的期望上台，对打之人却是姿态高傲的霓漫天，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她处处退让，明知他在上面看着却不得不让自己输掉比赛。近身的一次搏击中，两人耳语片刻，女孩瞬间起了杀心，可还未成功便被他毫不留情地打落在地，当着千万双眼睛，他狠狠打了她，留她一人面对明里暗里的嘲讽奚落。而他记得，同样的一天，她跪在门外台阶上，磕头告罪声不绝于耳，雨水冲刷台阶，遍地都是她的鲜血，那一夜，绝情殿满地花草尽数凋零，大雨久下不停......

后面的事情与他猜测的不错，无论是折磨霓漫天的手段，还是真正施刑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从始至终，她就只杀过落十一一人而已。

白光散去，霓漫天狠狠落在地上，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瞬间再添新伤，骨裂声，惨叫声，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明显。

整个牢房的气息瞬变，无边的杀意混杂刺骨的冷意阵阵袭来，霓漫天还未爬起就又被一股气浪扇飞，砰一声撞上墙壁后狼狈落下，连连吐血。

脚步声终于响起，一道冰冷带着怒意的声音传至耳边，“霓漫天，你好大的胆子......”

声音响起的瞬间，霓漫天挣扎的动作都停了，她嘴唇微颤，浑身渐渐战栗起来，终于知道了对面那人不是刚打过她的落十一，而是绝情殿那位清冷无心的尊上！

今夜来此的人，是白子画！

当年她意外复生，还未高兴几下便被花千骨的徒弟幽若打的吐血，而后被一众弟子押回了长留，大殿上那个小丫头看她的眼神凶狠异常，若非二尊和长老也在，她毫不怀疑她会活剐了她！

后来，她保住了命，却也因过往罪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原本焕然新生的身体再次千疮百孔，数百年来日日夜夜苟活在这方寸牢笼间。没人跟她提起花千骨，也没人说过白子画，他们的名字似乎成了长留众人明里暗里的禁忌，故而她一直不知她死后又发生了什么，而花千骨作为妖神又落了个什么下场。

长留还在，仙界还在，原本的三尊却仅存二尊，因此她一直有猜测，白子画死了，和他那背德犯上，成为妖神的徒弟花千骨同归于尽了！因为这个，她还曾开心了好久，哪怕置身牢笼中也挡不住她的快意与高兴。

花千骨，那个处处抢她风头，什么都要跟她作对，明明资质奇差却成为尊上首徒，甚至千方百计笼络了一众人心的那个妖女，她终于死了！

她快意，她高兴，她抓着牢门开心地大喊大叫，哪怕巡逻弟子来警告也半点停不下激动的心。那应该是她辗转两世中活得最自在，最畅快的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