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是过了许久，他还挑灯夜读，根本没有就寝的意思，她可怜兮兮地叫一声，“王爷。”

他终于抬起头看着可怜巴巴咬着唇的她，她小声说，“对不起。”

“你指哪件事？”他半靠着墙，拿着书问她，这是三个月以来，他首次正正经经和她对话。

她语塞。

“如果指的悔婚，怎么原谅你？万兽国都知道我成亲，靠边的，不靠边的，我母后都请了，结果悔婚杀我，林家的脸面彻底栽在你手上了。”他翻着书，说得心平气和，仿佛说一件与他不相干的事情。

她寻思来寻思去，找不出合适的托辞，只得说，“都是我不懂事，你不要怪我母后和哥哥，你罚我就好了。”

他低头继续看书，没有理睬她的意思，从小母后和六位哥哥千方百计地惯着她，又千方百计地争宠她的爱，她最懂察言观色。

别看万兽王又冷又凶，从不和她说一句话，但不伤害她。

她看看他并没有抬头，肚子饿得咕咕响，从怀里掏出油糕子，展开砂纸，糖香气中和了房间的臭味。

她抿一下唇，肚子更是叫得欢，拈起一块油糕子，正准备塞进嘴里，发现他看着她。

她走到卧榻前捏着糖糕子递给他，他不作声也不动弹，她往前送一送，他缓缓摊开手心接了油糕子。

她咬了一块，“吃呀，很好吃，糯叽叽的，我最爱吃。”

他把油糕子重新放回她的砂纸里。

“真的很好吃，我从小就爱吃，试一块。”她落落大方地说，仿佛两人从来没有芥蒂。

“怕有毒。”

她撅着嘴走回书柜角落，心想，真是不知好赖，他又发话了，“依我母后的性子，你不在我府里，你活不了，你白家八口人全都活不了，你罪有应得死了无所谓，可惜你的六个哥哥，他们都是良材好木。”

“那，那我一辈子做你家家奴？”一块糖糕子险些噎死了她，看他模样没打算理她，小声地嘟哝，“我不想在书房。”

鬃毛刺破他脸上的皮肤，在灯光下极其显眼，手背上的汗毛也闪着金黄色的光，重重地翻过一页纸，重重地说，“你不想看我，我也不想看你，你相不相信？我明天把你赶出书房，你就明天死，我后天赶你出书房，你就后天死。”

她当然相信，若万兽王不垂怜，金龙女早剁了她，“我只是，只是闷，一个人在书房都已经三个月，烦死了……”

“你想怎么样？请几个仆人服侍你？还是请几个人陪你聊天说地？你胆子比豹子胆还大，敢出庭院摘花，敢溜去宴会厅揭瓦，还有什么你不敢做的？”他一边看书一边数落她。

揭瓦！

原来，那天晚上，他真的看见自己了，只是没有吭声而已。她蒙住头不再说话，说多错多。

凌晨。万兽王温文雅静地读书，她饿得如猫挠心，焦急地等待早膳。

厨娘还没敲门，她已经跳到了门口，端了大盆肉摆上几，肉条鲜嫩，筋骨极其有韧性，她轻轻一嗅即知此肉非同寻常，“这是什么肉？”

肥硕的厨娘刚扭过腰身，费力地扭回来，“王一鸣今天一早打回来的兽，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肉很鲜嫩，血也清甜。”

“狩猎？在哪狩猎？”她回想起与六位哥哥奔波在白国小树林里，逮野兔野鸡的欢乐时光。

厨娘惊诧地看着她，下巴的肉一抖一抖，“当然是万兽国的古森林啊，多的是珍稀野兽和鸟类，万兽王经常带着王爷们去狩猎，然后分给各家各户，打到珍稀野兽，比过节还热闹。”

古森林！她想起与子车干一起住过的树屋，一时之间，怀念无忧无虑的从前。

万兽王仍旧吃了大半，留下一小半给她，可惜，就算珍稀的龙肉摆在她眼前，她也觉得寡淡无味。

清理了几上，她退回书柜角落，缩进皮毛大衣里，忍不住湿了眼角。她想温馨的家，想母后，想哥哥，想好玩的狩猎。

晨光熹微，他已出了门，她心不在焉地抹着尘，整理着书桌，清洗茶具陶器，重新叠了棉被褥。

时光尚早，她百无聊赖地呆坐在窗前，托着腮数着芍药，一朵两朵……一共十八朵，昨天还只有十五朵，今天多了三朵。

她努力探出身子，手指尖触碰了最靠近她的那朵粉色的重瓣芍药花。

万兽王破天荒回书房，新换了较薄的貂毛大衣，扔了一件崭新的厚毛披风给她，走出门外向她招了一下手，她识趣地跟在身后。

门口备好了马，她欢欣地翻身上马，天残不时地瞟瞟她，万兽王拍拍天残的脑袋。

出了万兽王府，她回头看一眼王府大门，青砖琉璃瓦，汉白玉石阶，雕龙刻凤的石柱。

她骑的枣红大马，鬃须的油亮水滑不逊于她的头发。

枣红马温驯地看着她，她也温柔地摸着枣红马的额头，与马拉好关系，说不定哪天与它必须得有交情。

到了古森林的边界。

她勒住马，子车干曾经带她到了树屋，此时此刻，她真怀念那个时刻，自己还是无忧无虑的白国公主，子车干也是温情脉脉的未婚少年。

回想往事，他牵手送自己回家仍历历在目，握手的温度仍在手心，不禁眼眶湿湿，鼻翼微怂，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真希望永远停留在树屋那一刻。

自己与子车干终究没有缘分，她暗暗告诫自己，他已有妻室，不会再想自己，自己也无须自寻没趣。

好几位王爷骑着马谈笑风生，曾力主斩了白家的半虎王高峻阔声说着话。

高峻的一对虎眼圆溜溜，与他冷峻的表情很不相符，时不时瞄瞄白公主，万兽王放开她的马缰，策马走在前头，“你跟紧我。”

万兽王爷们打猎甚少带女眷，但万兽王不声不响带了白公主，也没有人提出异议，带着侍卫冲向森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