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对面笃定的钟晚意，苏尘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她说得没错，自己确实不是疯子。’

他本来就是被人诬陷，然后强行绑架到精神病院的！

哪怕苏尘被那个该死的李医生注射了禁药产生了幻觉，他也依旧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

苏尘想要解释，想要辩驳，但却知道，自己此刻说多错多。

越是试图拼命掩盖，反而就越证明他心虚。

苏尘垂下头，沉默不语。

‘难道我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吗？’

他陷入沉思。

钟晚意见到苏尘不再说话，冷笑一声，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宋俊德律师问道：“晚意，情况怎么样？”

“他是伪装的。”

钟晚意淡淡笑道，“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他说话条理分明，逻辑性强，绝对有判断是非的能力。”

“那也就是说，这个牢，他坐定了？”

宋俊德律师皱眉问道。

“这个，我还不好立刻下判断。”

钟晚意摇摇头，“按照惯例，我必须要去调查一下病人的来历、生平、家族病史还有精神病院其他工作人员的意见。”

她认真地说道：

“尽管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但我的工作非常重要，几乎可以说决定了嫌疑人的未来，所以我必须谨慎、小心，保持绝对客观。”

宋俊德露出一个笑容：“晚意，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我没看错你。”

“那是当然！”

钟晚意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走吧，我请你吃饭。”

宋俊德微笑着请钟晚意离开。

下午。

钟晚意走进位于市郊的黑山精神病院，在这里，她找到了几位当时在场的女护工，试图了解情况。

“你说那个苏尘吗？他真是个十足的疯子！”

“对！他之前被送进来的时候一直在大喊大叫，手舞足蹈，还叫自己的妹妹什么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

“你们确定吗？”

钟晚意皱起眉，吃惊地问道。

这些护工所描述的那个形象，和她当时对话的苏尘似乎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当然！”护工小声说，“你知道李医生吗？就是那个被他打成痴呆的人？”

“嗯。”

事实上，钟晚意对这起案件并不了解，只是听说精神病院一位医生被病人活生生打成了痴呆。

同为这精神病学领域的心理医生，她自然对那位李医生充满同情。

“其实……那个叫苏尘的人，就是李医生亲自送进来的！而且李医生还专门给他建立了档案，办好了各种手续！”

“这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钟晚意听出这些护工话里有话。

“唉……”

一名女护工面露不忍之色：“大家都是女人，我就对你直说了吧，说实话，在我们看来，这个李锐泽李医生就是个十足的人渣！”

“嗯？”

钟晚意一怔，这句话，竟然和苏尘当时说得一模一样。

那名女护工继续道：

“他平时经常利用自己的身份，以关心病人的名义，晚上偷偷闯进女病人的病房……甚至，有时候还会叫自己认识的朋友晚上一起过去。”

“有好几个试图反抗的病人，都被他反复折磨，不给吃饭，晚上只要一睡觉就用冷水泼醒，活活虐待至死！”

“虽然那些死去的病人对外都说是恶疾发作，可我们心里都很清楚，那些人都是被他害死的！”

“只不过，这个李医生有后台有背景，关系很硬，我们没人敢说罢了。”

那个女护工压低声音：

“我劝你也不要调查得太深，这里面水很深的！”

钟晚意脸色发白。

她也是女人，听到护工描述的种种暴行，忍不住不寒而栗。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苏尘说得没错，这家伙就是个该死的人渣！

但她还是尽量保持理智，冷静问道：

“你刚才说，苏尘是被李医生带过来建立档案的，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家人呢？”

那位女护工脸色变了变，忽然闭上了嘴，摇摇头：

“这我就不能对你说了，你自己去查吧。”

钟晚意满头雾水，又去问了几位护工，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这似乎涉及到了某种禁忌，所有人都闭口不答。

她又打电话给自己在学院的老师：

“老师，我想咨询你一个问题。”

“你说。”

电话那头，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心理学女教授。

“如果精神病院的医生自己把病人带进来，但却没有病人的监护人陪伴，这通常是什么情况？”钟晚意好奇地问道。

“有很多种可能，病人的父母亲人可能都已经去世了，但也有可能那个病人……根本就没病！”

那位女教授缓缓道：“你刚离开学校没多久，这个世界上，其实有很多阴暗的东西，你慢慢见多了就知道了。”

“没有病却被送进精神病院？”钟晚意惊呆了，“那这不是绑架吗？”

女教授叹息一声：“晚意，你是我最欣赏的学生，但你的问题在于共情能力太高，太善良，也太执着了。”

“我其实很希望你能回到学校来任教，外面的世界很黑暗，很冰冷，像你这样温暖的人，很容易受伤。”

钟晚意愣住了。

她放下电话，又去精神病院调取那个嫌疑人的档案，发现档案里只有一个姓名：叶辛。

除此之外，家庭住址、父母联系方式还有其他具体信息什么都没有！

而且，这个名字甚至都是假的，留下的电话号码拨打过去也是空号！

钟晚意脸色阴沉，开始分析当下的情况：

‘他当时明明说自己叫苏尘，可档案里却是另外一个名字。’

‘家庭、朋友、学校、联系方式……一切和苏尘有关的信息全部被切断了，就像是要把他从整个社会中剥离出来一样。’

钟晚意目光闪烁，忽然回想起在那个阴暗房间里，那个名叫苏尘的文质彬彬、样貌清秀的青年。

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刺激和压力，才逼迫他那样的人当着众人的面活生生将自己的主治医生打成痴呆的？

钟晚意心中忽然浮现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和伤感。

她虽然才调查了一天，可却隐隐发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旋涡。

哪怕仅仅是靠近，也能感受到那种恐怖而致命的吸引力。

这时，忽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竟然是宋俊德律师打来的。

“晚意，我建议你立刻回来一趟，苏尘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钟晚意挂掉电话，迅速回到审判所，很快来到关押苏尘的囚室外。

透过铁门上的玻璃，她清楚地看到，病房里，苏尘竟然像是疯了一样对着空气拼命挥拳，手舞足蹈！

“哥，你看好了，我只掩饰一遍！”

苏尘对着面前的空气笑道。

“首先，你要模仿我的呼吸频率，调整自己的内息！”

“内功才是基础！拳法只是外在，只要你能调整汇聚全身力量，哪怕只是王八拳，也能轻松解决麻三那样的混混！”

说罢，苏尘忽然又弯腰，笑容温和地伸出手，看上去似乎是在摸一个女孩的头。

“妹妹，你去旁边玩，我和大哥在练武，小心伤到你。”

说罢，苏尘又开始缓缓摆出些奇怪的造型。

他一个人站在冰冷、空旷的囚室里，却对着面前的空气说话，脸色还格外柔和，表情生动，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

宋俊德律师明显也很惊讶，他转头问道：

“晚意，他会不会是知道我们在，所以才故意表演的？”

“我觉得……不像。”

钟晚意脸色凝重，心里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

在去精神病院实地走访调查之后，她才明白，这个看上去平静清秀的年轻人心里究竟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

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那么苏尘很有可能是被人绑架到这个精神病院，然后被李医生那个人渣反复折磨，最终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调查黑山精神病院的时候，钟晚意在医院药品储存室里发现大量没有记录的违禁药品使用记录。

据她推测，苏尘很有可能被注射过禁药！

药物再加上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苏尘很有可能真的产生了精神分裂症，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病房内。

苏尘缓缓转身。

在病房外宋俊德和钟晚意看不到的角度，他稍稍松了口气。

苏尘自己一个人对着空气演戏，确实很不习惯。

但他上大学的时候就参加过话剧团，还被老师夸赞很有表演天分。

从肢体动作到眼神、语气，他刚才都完全模仿了自己在另外一个世界跟大哥还有妹妹对话时候的场景。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骗到外面的人，但他还是决定再拼一把！

如果就这样因为一个本来就该死的人渣而被关押十几年，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疯掉！

想到这里，苏尘的目光中，更增添了几分疯狂和绝望。

他对面前那个完全不存在的‘大哥’说道：

“大哥，别急，让我先给你演示一遍！”

他缓缓平静下来，然后深深吸气，然后按照在那个幻觉世界里修行的方式，缓缓吐气。

他想象自己变成了一头巨鲸，在海面上喷吐出雪白的浪花。

咔！

苏尘仿佛听到了自己骨头发出的声音，一股暖流，隐隐在胸口浮现，然后顺着全身血管四处游走。

隐隐约约中，他清晰地感觉自己的肌肉似乎正在变得紧实。

力量，缓缓凝聚。

他忽然怔住。

原本他只是想装个样子骗骗外面的人。

可现在……

他好像真的能修行？

这……

苏尘整个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甚至已经掩饰不住狂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