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凯陪着他们二人在财务室把手续办完，再回到洽谈区的时候，发现座位上又多了两人。那两人见吴凯走过来，连忙站起来打招呼道：“凯总。”

吴凯一见，这才想起，原来是他早已约好的媒体的人；因为一直陪着张秋生和邱明，一时倒把这茬给忘了，好在张秋生和邱明的事情都已办妥，他便抱歉告辞道：“秋生总、明总，不好意思，我这还有点事情要谈，你们要不先随便坐坐？”

张秋生和邱明对视一眼，都觉得既然事情已经办妥，人家又有正事要忙，自然不好耽误人家谈事情，便开口道：“你忙你忙，今天感谢兄弟了。你这边中午有安排没？一起吃个饭？”

吴凯脑中想了想，谈事情用不了多久，再加上他也有心与张秋生结交，便不客气应道：“我中午有时间，我让人定个地方，到时中午一起吃个饭。”

“好好好，那你先忙。来，我们先加个微信。”说着张秋生打开手机和吴凯加了个微信。刚加完微信，张秋生边回身边笑道：“凯总，中午我来安排，地方定好了我发定位给你。”说完也不与他客套，径直走了。

吴凯站在他身后，见他如此客气，无可奈何地笑笑，便领着那两人去他办公室谈事情去了。

吴凯走后，郑源也去忙她自己的事了。张秋生一行四人在洽谈区，商量了一番，便拿出手机，在附近找了个餐厅，先是打电话定了个小包间，然后给吴凯发了个定位，之后他们便先开车过去了。

进了包厢大家纷纷落座，张秋生忽然想起来，扭过头来问杨雅雯道：“刚刚跟你们坐一起的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杨雅雯想了想，还没答话，王倩先应道：“媒体的，好像是去谈合作的。”

“媒体啊？”张秋生忍不住拖长了音调，一副怪腔怪调的样子。

杨雅雯虽然知道他在家什么模样，却没想到在外面也是这样一副没有正经的样子；当下邱明和王倩都在场，他如此毫无顾忌，便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不由气道：“媒体怎么啦？人家有业务往来，这不很正常吗？”

“正常？你问问我们明总，吴州的媒体正不正常？”

他这么说，杨雅雯和王倩的目光便投向了邱明。

邱明本来正在给大家伙涮杯子倒茶，冷不丁被大家集中注视，便一时有点不自在；他耐下性子把茶水倒好，这才道：“也不好说正常不正常，只是我们觉得现在的媒体，特别是自媒体，不靠谱而已；而且主要是其他城市的情况我们也不了解，也没有个参照。”

“有没有参照，吴州的自媒体都这样。”张秋生兴许是觉得邱明有点说不出口，便还是自己说道，“现在的自媒体很发达，但凡有个几千上万人关注，都敢说自己是大V，是媒体人，就靠这个身份招摇撞骗。现在地产行业不景气，每家公司开发项目的整个过程都是如履薄冰，生怕出现什么事故、负面新闻，从而影响项目销售；这个时候，媒体就开始趁火打劫了。我听营销的同事说，每年一季度，都会有大大小小的自媒体主动上门，寻求合作，要价也不高，一年五万块钱。”

“一年才五万？这对你们公司来说多吗？”杨雅雯翻了翻白眼。

“啥呀？你知道吴州的自媒体有多少吗？至少有一百家。对我们公司来说，一年啥也没干，妥妥的五百万就花出去了。而且，他们又不是只找我们一家要钱；吴州的开发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对于他们自媒体而言，啥也不用干，就是几百万的收入。”

“啥也不用干？”

“对呀，你以为呢？这五万块钱，只是维护关系的钱；万一哪个项目真出点事故或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要想封他们的口，是需要另外付费的。”

“啊？”杨雅雯和王倩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忍不住互相看看，眼中都是不可思议。

“平心而论，无论哪家公司，都不可能完美无缺；而且现在地产公司都是全国布局，在吴州没有问题的，不代表在其他地方没有问题。这些自媒体，仗着自己手上有粉丝，有流量，便开始绑架开发企业，一言不合就开撕；有时在吴州实在找不到槽点了，便到网上搜在全国其他地方的新闻，放到他自己的文章里，含沙射影，暗示公司这不好那不好，影响普通观众对公司以及对项目的判断。”

“那要是有些公司钱给到位了，即便有什么无证施工，或者工程质量问题，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不知道处理了。”

杨雅雯和王倩听得真是差点惊出一身冷汗。杨雅雯问道：“那你们公司呢？给钱了吗？”

“给了啊，敢不给吗？前两年项目没那么多的时候，眼看着项目都卖完了，就没给钱；结果他们就有人到网上搜罗我们在其他城市的维权新闻，大肆渲染，搞得我们后来交房的时候遇到很多麻烦。后来我们学乖了，这保护费，该交还是得交，谁让他们手上有流量呢。”

王倩毕竟是学法律的，理性得多，叹道：“说是流量，其实说到底不过是韭菜罢了。普通的消费者关注他们，相信他们，成为他们的粉丝和流量；他们再拿着这些粉丝和流量去要钱，要到钱后反过来却要去欺骗他们的粉丝和流量；这样一圈下来，其实不过是普通的消费者在花钱找人欺骗自己而已——他们什么都没得到，而这些所谓的自媒体却是赚得盆满钵满。”

张秋生一拍桌子，叫道：“说得好。你看看他们那些文章，整天标题党，不是在说哪个项目卖得好，就是在制造焦虑；他们就凭这些可能还含有一堆错别字的文章，怎么养活自己的团队？还不都是开发商买的单？”

说到最后，大家都默默无语——行业资金量密集，乱象丛生，可悲可叹。

又过得一会儿，吴凯到了，他甫一进门便朝着在座几人双手合十，连连道歉：“抱歉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张秋生笑道：“凯总大忙人，谈的都是大生意，稍微等等是应该的。”

吴凯见张秋生如此随意，毫不生分，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颇为欣慰，笑道：“哈哈，秋生总是在笑话我。我们这些做营销的，哪能跟做投资的大佬比？”

张秋生免不了与他一番互相调笑；笑过之后，张秋生才道：“刚刚你接待的是媒体的人？”

“可不是嘛。他们是跟我们公司签了合作协议，今天来我这项目上，是来谈以后的具体合作细节的。”

张秋生装作对媒体不太了解的样子，带着笑意道：“那以后的宣传、推广是没问题了，看来项目要大卖了，来来，提前恭喜一下凯总。”

说着拿起手边的茶杯，作势举起；邱明等人见状也起哄端起杯子，吴凯见状，苦笑着举杯喝了一口茶，叹道：“媒体嘛，你们懂的，他们除了写软文还能干嘛？我们这个项目，要说宣传吧，其实也用不着他们，我们已经和专业的房地产媒体有合作了。聊了半天，也就每次我们开盘的时候，他们来报道一下，把数据说好看点。”

张秋生等人互相看看，都觉得有些搞笑。还是张秋生先开口安慰道：“好啦，凯总，这就行啦。能够说点好话，总比没事找茬好吧？而且不管多少，对你们的销售情况，总会有促进作用的。”

“嗯，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哈哈。”

众人调笑一阵，边吃边聊，一时之间宾主尽欢。

吴凯身在营销一线已经多年，虽然现在也是独立的项目操盘人，但毕竟还是有职业追求，一方面想操盘更大的项目，另一方面还想往上再走一走，最好以后能做到平台公司的营销负责人；而星辉在吴州发展多年，不论是规模还是口碑，都深受光大业内人士的认可，因此吴凯早就想有机会能够加盟星辉。

张秋生虽然不是负责招聘的人力，也不是星辉里面的高层，但起码他的业绩在吴州有目共睹，以后的升迁也是早晚的事，早点与他结交，日后若有机会得他内部推荐，总是一件美事。因此席间他便刻意与张秋生多聊了聊，又吹捧了一番杨雅雯，直把张秋生夫妻二人哄得眉开眼笑。

当然另一边的邱明，与吴凯相识日久，吴凯更是不会放过。虽然青云这两年在吴州的地界上投资额缩减，但邱明的专业能力和业内人脉不可小觑；日后他不论到哪家公司，都不会一直寂寂无名，因此吴凯也没有放松与邱明、王倩二人的熟络。

吴凯不愧是做营销的，一张嘴能说会道，直听得张秋生暗暗叹服——他自以为做投资的已经够能说的了，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原来做营销的更能说，可用舌绽莲花来形容，他不禁自叹不如。

大家虽说负责不同条线，但毕竟都是吴州地产圈里的人，而且年龄相仿，因此聊起来颇为投机；虽然吴凯不免存了几分自己的小心思，但对于张秋生和邱明而言，又何尝不想多与他结交，多个朋友总是一件好事。

因此一顿饭下来，大家的感情又不免亲近了些许。

回到家中，杨雅雯似笑非笑地看着张秋生，道：“没想到你在行业里混得还不错嘛。”

张秋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警惕道：“还行吧，主要是公司给力。”

“今天听那吴凯这么殷勤地对你说话，又刻意跟我套近乎，平时你跟你那同事张语琪一起出去，人家也是这么对你们的吧？”杨雅雯说着这话，脸色已经渐渐沉了下来。

张秋生心中一惊，不知她怎么突然就扯到张语琪身上了。而且他自恃光明正大，因此凛然道：“你胡扯啥呀？我就算跟张语琪一起去售楼处，那也是做调研；大家都是同行，置业顾问帮我们介绍介绍项目而已。正常人有几个哪能像吴凯这么能说？”

杨雅雯其实倒也不是真生气，只是今日她进到售楼处里，便忽然想到有次给张秋生打电话，他正好和张语琪一起做市场调研；而且为了获取真实的数据，他们俩假装成小情侣买婚房；就在张秋生接电话的时候，置业顾问对他们的称呼便不小心被杨雅雯听到了。事后虽然张秋生多有解释，杨雅雯心底深处也能理解，但她今日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这一点，心里便不是滋味。

杨雅雯看着张秋生义正言辞的模样，心中不由相信了他几分，道：“好了，相信你了。把卡给你，你自己找个时间去付首付吧。”说着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来递给张秋生。

张秋生看着她变脸的速度，有点莫名其妙，但首先还是老老实实地先把卡接过来，然后才“礼貌”地问了一句：“你大姨妈来了？”

“把卡给我。”

张秋生大笑一声，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