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飞过秋千去
作者:日口团 | 分类:悬疑 | 字数:53.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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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爹爹?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邻居们看向教书先生的表情也有了变化,一个男子在后面带着几分酸酸意味的说了一句:“行了,你又不是什么贞洁大闺女,怎么敢做不敢当啊?有本事昨晚管住自己啊,人家家里已经够给你脸了,你就别揣着了。”
这句话突然把教书先生惊醒了,他猛的站起来倒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刚才在争执时,他手里的菜刀掉到了地上,此时正孤零零的躺在脚边,教书先生缓慢的弯下腰捡起了菜刀,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刀砍在了自己的右手手腕上,随着鲜血喷涌而出的,是他一声刺破苍穹的怒吼:“不是我!昨晚不是我!我不认!”
眼看着鲜血喷的厉害,众人七手八脚的冲上去先给他止住血,教书先生全力挣扎着,但是一人难敌众手,不单手腕被人攥住包扎住了,整个人也被缠绕在了石凳上,他憋红了脸也没有挣扎开来,像一只发了狂的公牛一样吭哧吭哧的喘着。
邻居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个人弄的一身一脸都是血,纷纷忙着低头收拾着自己。听到了小院子里的喧闹,更多的人闻讯而来,看到平日里干净整齐的过分的小院子里人满为患鲜血淋漓,周围的人指着被捆的结结实实的教书先生,给后来的人解释着刚才那一嗓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在这乱糟糟的人仰马翻之际,谁也没看清,那个孤零零站在院子中间的小男孩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爹爹?”那孩子长的虎头虎脑,脸上还带着睡觉压出来的褶子,看来也是被书生刚才那一嗓子给惊醒的。众人安静了下来,几个邻居认出了,那孩子正是庞家寄养的孩子庞三藏,正在寻思着怎么给这个五六岁孩子去解释的时候,那孩子又歪着头出了声:“爹爹,他们为什么捆你?是因为你惹哭了莲莲姐姐吗?”
院子里很久都没有人说话,最后还是莲莲的那个嫂子蹲了下来,她看了一眼自家的两个男人,那两人赶紧上前一把捂住了书生要张口的嘴。
“你说什么?你爹爹惹哭了我们家莲莲?”那女子语气极力控制着平静,却依旧透露出了轻轻的颤抖。
“是呀,”庞三藏歪着头看着众人:“昨晚爹爹去了莲莲姐屋里,等他出来以后莲莲姐姐就哭了啊。”
“来,你给我讲一讲,你昨晚看到了什么?”大嫂已经直接跪坐在地上了,她攥着庞三藏的衣服,生怕他突然消失一样。
“昨晚上?”幼年的庞三藏皱起稚嫩的眉头使劲回忆着,初晨的阳光下,他眉间的汗毛像是水蜜桃上的一层绒毛:“昨晚我们在大船上玩啊,后来娘娘说困了,我就和奶奶娘娘们一起回家了,回来以后我就睡着了,睡了好久好久,我好渴,就起来找水喝,听到外面有声音就跑出去看,我看到爹爹正在那边吐,就想扶爹爹回家,可是等我跑过去以后,发现爹爹进了莲莲姐姐的门,我不敢进去,就在外面等,过了一会儿,莲莲姐姐就喊了一声,爹爹就跑出来了,他都没有看到我就跑回家了,然后里面的莲莲姐姐在哭,我很害怕,就也跑回家了。你们为什么要捆我爹爹啊?”
这些话说完,众人连连摇头,大舅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依旧被堵着嘴的书生:“我说妹夫,你说你这又是发誓又是砍手的有什么用呢?你看,你儿子都看到了,小孩子不会说谎,你是想认了这门亲呢,还是公堂上见呢?”他抬头看了一圈,朗声说:“我们家虽然不是大户人家,但是自己家的姑娘也不能委屈了,今日还请大家帮我们做个见证,若是有缘咱们三日后一起喝酒,若是某人不识抬举,我们也不怕,今天人证、物证都齐了,要是真到了不好看的那一天,也还要麻烦大家去走一趟,帮我们做个证!”说完这些话,他示意自家兄弟松了手:“妹夫,我们先走了,我们给你一天的时间,你好好考虑考虑。”说完,他带着自己的娘子和弟弟分开众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几个邻居也借着“炉子上还有锅呢”,“哎呀,我家猫又咬小鸡仔呢”赶紧退了出去,走之前那几个婆子也从里屋里退了出来,再看向教书先生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全是鄙夷:“要是别的孩子胡说也就罢了,这个可是你亲手调教出来的儿子,他有五岁大?还能冤枉了自己的爹爹?”最后走的那人还帮忙带上了门,庞三藏也被好心的邻居哄到了自己家,书生仰面朝上依旧被捆在石凳上,他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一具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小女子慢慢的走了出来,她艰难的蹲下,用一把小剪子剪着粗大的绳子。当她再站起来的时候,她看到先生的眼睛里慢慢的续上了一层泪水。
“不是我,”他看着自己怀有身孕的妻子:“真的不是我。”
小女子点了点头,把剪子丢到一边:“我知道。”
只有这三个字,教书先生像是退下了一件重担一样,他靠在小女子的身旁,把面孔埋藏在她粗布的衣服里,在那沟壑纵横的衣服皱褶里,他哭的像个三岁的孩子,那些委屈,那些愤懑,那些痛恨,在他的泪水中嚎啕而出。
“我们走吧,”小女子摸着他的脑袋:“今晚就走。”
他们没有走成。
莲莲家的几个男人搬来了座椅,在教书先生家前连吃带喝,一副在自己家里吃喝不愁的表情,庞家来人接走了庞三藏,莲莲家的几个男人看到小女子和老太太面无人色坐立难安的样子,以“接过去照顾一二”为借口,强行带走了她们两人,她们走之前教书先生依旧坐在院子中间,看着那两个瘦弱不堪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消失。
“不是我。”他对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嘴角喃喃的动了动,始终只有这一句话。
等小女子回家的时候,院子里还是这一句话,只不过,它被写在了每一个可能能写字的地方:院子的墙上、树干上、地上、窗户上……这大概用了教书先生一晚的时间,他撕开自己的伤口,用狼毫沾着自己的鲜血一个又一个的写下这三个字:不是我。当大舅哥推开这扇门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教书先生为了明志,写下了成千上万个“不是我”,用尽了自己的一生,也用干了自己浑身的鲜血。
教书先生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的透湿,空气中浓浓的都是血腥味,满目都是那三个字的无声控告。
教书先生死后的第二天,那个瘦弱的老太太也跟着去了,到死她的眼睛都没有闭上,究竟是气急而亡还是悲伤而去,已经不为人知了,老太太去世的当天下午,那个似乎只有一口气的小女人生下了一个孩子,因为是早产的缘故,那个孩子瘦弱的哭不出声音。房东一家可怜这个像小猫一样的孩子,没有赶她们母女二人离开,还派了个婆子过去帮小女子过了一个以泪洗面的月子,月子过了以后,小女子和那个孩子消失了。
如今已经有了孙子们的房东回忆起那些往事的时候依旧唏嘘不已:“从心底里想一想,我也觉得教书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可是连他的干儿子都亲口承认了,我也就含糊的认定了可能是他的所为,毕竟小孩子哪里会说谎?而且还是个五六岁大小的小孩子。”房东抱着自己的孙子晒着太阳:“他死了以后,我的房子再也没有租出去,不是没人租,而是我不租给别人了,我总觉得我对不起他们,虽然说不出是哪里对不起,可是打心底里觉得如果不是我们让庞三藏认这个干亲,或许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这房子我一直给她们留着,等她们还能回来。”
房东看着远处的房子一角,那小小的院落里绿荫艾艾:“那里有一颗李子树,是那个教书先生刚住下的时候亲手种的,你看,树已经很大了,可是人却不在了。说来也怪,当时那个小女子吃啥吐啥,可是唯独吃李子不吐,听说她给自己的孩子起了名,就叫做李子。”
高大人的脸色依旧铁青,但是根根直立着的胡子已经慢慢的耷拉了下来,他看向田一罗的时候目光中已经有了几分狐疑:“桃李子?就是那个发现上吊的人?”
田一罗点点头:“一开始我们以为他是自杀的,也在辛明庄里发现了砸杀庞三藏的铁锤、庞三藏吃过的可以令人精神萎靡困顿的药丸。但是后来二郎神他们发现了端倪……”田一罗向后面一挥手,二郎神咽了口口水,看着高大人的脸色说:“脚印,脚印不对劲。”
田一罗解释说:“上吊的人总得踩点什么上去才行,在葡萄架下,我们发现了一个被蹬翻了的凳子,凳子上的脚印很模糊,是踩了以后又被人擦抹过的痕迹,但是擦抹的不是很完全,还留有了部分脚印的花纹,同门口留下的脚印几乎一样,再加上味道的佐证,可以断定是同一人踩后留下的。而这个脚印同桃李子所穿的草鞋的脚印完全不同,不光花纹不同,大小、气味都截然不同。退一步来说,就算是桃李子穿着别人的鞋子故意留下了门口的脚印,然后又穿着这鞋子上吊,可是他上吊以后又怎么下来擦拭凳子怎么给自己换回鞋子?根据辛明庄附近的几家人所说,自从庞三藏死后的那晚,辛明庄一直没有任何人出入过,大鹅没有叫过,锁头也没有被破坏过,墙上没有翻墙而入的痕迹,直到金大哥发现了里面的尸体,而从现场的证据来看,一定是有人踩着这个凳子把桃李子吊在了树上,伪造出了桃李子上吊的情形,下来以后,或许是因为天黑,又或许是因为恐慌,所以一时之间擦拭凳子的时候没有完全擦干净,还留下了部分脚印,反而成了我们的一个证据。再就是后门的锁,前门处因为洒了酒的原因,所有出入的人都会留下脚印,鞋子上也都会留下味道,可桃李子一是没有留下脚印,而是没有沾上气味,这说明他是从后门进入的,进去以后就没有再出去过,后门的钥匙他有,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里面锁上外面的锁,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杀人凶手在杀人后从个后门离开的时候又顺手锁上了锁。”
“所以说,”高大人终于低沉着开了口:“这就是你怀疑沈大人的理由?就因为一个看不太清的破脚印和一个锁,你让我去沈家拿人?”
“当然还有别的理由了。”田一罗一脸“你究竟有没有在听啊”的表情:“这两点也巧了,正好有人把河岸两边的杂草清了个干净,连带着河道底下都摸了一遍,我们恰好在辛明庄附近的一个浣衣处发现了一堆摔碎了的盘盏,这些细瓷背后都有家族的铭记,虽然盘盏摔的粉碎,但是家族的铭记还是能拼出来的,正是个沈字。大人,您想想,沈家的盘盏怎么会跑到辛明庄附近的水里?还是被摔碎了的?”
高大人张了张嘴,北闸子是亚城的贫民窟,要说沈大人来这里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大晚上的,他先是会见了庞三藏,接下来不回家,跑到这里来干嘛?
“而且,我们走访了周围所有的居民,意外的找到了两个证人。”田一罗的脸上挂上了一抹微笑。
金捕快恰好醒了过来,他清醒过来的时机如此合适,让人怀疑他刚才的呼噜都是装出来的,金捕快睁开眼从自己身后一把提溜出来一个瘦弱的小老头,那小老头两眼凹陷手拿一根拐棍,被冷不防的丢在众人面前,忙用竹竿敲打着地面找寻着前面的平摊地砖。黎小五侧头一看,还是个老熟人,正是自称上下五千年无人能及的卜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