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飞过秋千去
作者:日口团 | 分类:悬疑 | 字数:53.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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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他要杀我!
看到戎糸糸睁大的眼睛,又说道:“但是自从南歌子来了以后,南坊就规矩了很多,平时没有特殊场合不能过分的涂脂抹粉,也不能大白天的走到大街上去叫卖。一开始各家都不是不服气,后来经过南歌子几十年的整顿,你才能看到如今的南坊,各家各户之间互相帮衬,你家姑娘病了,我家姑娘去救个急,我家有了好酒,也分一些给你们,各家都有各家的特色,姑娘、小伙儿也各不相同,改变了一开始清一色的奢靡之风以后,反而吸引来的客人也就更多了。这样一来,大家算是和气生财,再也没有发生因为互相吃醋争客人而发生的争执了。”
“南歌子说话这么管用?她们真的听?”
“以前自然很难,但是现在很多搂牌的老板曾经都是南歌子手下亲自教养长大了的艺伎,整个南坊都是南歌子的嫡系,再说了,南歌子靠的最主要的还是个人的实力。听说她在置办起南歌子的头一天,就在龙王碑下发了誓,这辈子都会忠实于南坊,都会公正无私的对待每一个走投无路来投靠她的姑娘,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保护每一个苦难中的女人。”
“这么多人去投奔她,她养活的了?”
老板娘无奈的看了戎糸糸一眼,知道这些问题她是从迎龙王那天开始就想问,一直到了今天才找到机会。“你以为南歌子为什么这么有声望?她救了无数的女子,无论是颜如天仙还是普普通通或者面容丑陋,无论是曾经失足还是如今落难,只要求到了她,她都会收下,当然不是为了让她们成为艺伎。南歌子会根据这些女子不同的情况教会她们不同的本领,嗓子好的就学唱歌,身子软的就学跳舞,十指芊芊的就学点茶,聪慧的去读书,愚笨的学织布,年轻的学礼仪,年长的学教养。等她们学的差不多了,就帮她们寻找自己的出路,愿意做艺伎的就留下,想要过正常日子的就寻找那些招工的大户人家,南歌子虽然是前朝皇帝亲封的,但是同本朝的后宫也很熟悉,那些俊秀机灵不想做艺伎又不愿嫁人的,就送去了宫里,做个小宫女。所以说,南歌子凭借一己之力拯救了无数的女子,让天下都知道,原来女人走投无路的时候还可以去南歌子,女子身无长物的时候,除了卖身还有第二条路。”
“怪不得南歌子的声望这样高。”戎糸糸想起了红豆在场上怎样解释都不如南歌子的一句话管用,不由得从心里叹了一口气:“天下还有这样的女子,我这辈子能见到一个,也是荣幸。”
“其实一开始歌子很难的,客人们都习惯了青楼女子卖身的事实,所以屡屡刁难,但是都被歌子以死相抗硬是拦下了,她当时有前朝皇帝的金榜题字,那些嫖客们也不敢真把她伤了,慢慢的就都认了输。她的规矩就是南歌子里面绝不做肉体交易,如果哪位姑娘动了凡心,她愿意准备一份嫁妆,风风光光的把姑娘嫁出去,但是绝不同意各种私情,走进南歌子之前哪怕是真正的妓女,只要进来以后发了誓真正守住了自己,歌子就会帮忙守住她。”
“那看来一开始南歌心里很是激烈啊。”戎糸糸看着金芍药说。
“岂止是激烈?”老板娘也看着金芍药,静了片刻开口讲到:“在很多年前,有个七八岁的女孩病死了唯一的娘,只得当街给自己插了根草卖了自己给娘买棺材。几个当时在南歌子闹的最厉害的流氓给女孩的娘安葬好了,领着女孩子就要走,被女孩的街坊拦住了,这个孩子天生美貌,已经长的脱尘脱俗了,街坊一边阻拦,一边让人去叫歌子,等歌子赶到的时候,几个流氓已经把女孩丢到车上了。”
老板娘的声音清冷冷的,好像那个孤苦无依的女孩此刻正在她的身边打着哆嗦。
“几个流氓就叫嚣着,说歌子只要肯当街脱了衣服,一件不穿的从这里走回南坊,他们自然放人。”
“一件不穿?”
“一件不穿。”
“那……那歌子怎么说?”戎糸糸的手指深深的扣在了一起,在白皙的手背上压出了一道道红色的痕迹。让一位发誓卖艺不卖身的艺伎当街脱衣服,而且还是一件不留,这对南歌子是莫大的侮辱。黎小五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她的眼前似乎站满了围观的群众,南歌子站在大街上,旁边停着的马车上,那个小女孩噙着眼泪默默的等待着迎接自己的未知结局。
“歌子说:好。”老板娘停下来,车厢轻轻摇摆。
“当时路上已经围了很多人,而且有越来越多的人往这里赶,歌子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件一件脱掉了所有的衣服,当脱到一半的时候,周围的人已经开始纷纷谴责这几个流氓了,当歌子身上剩下最后一件衣服的时候,很多人已经不忍再看,或是离开,或是闭上了眼睛。在周围的怒骂声中,歌子拔下了自己的发簪,她已经花白了的头发披在身上,那头发是那样的厚实,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她的身体,然后她脱掉了最后一件衣服,坦然的走到车前,把车上的女孩抱下来,一老一小牵着手默默的向南坊走去,一路没有任何人敢阻止,只有那两个身影,一个披着长发,一个衣衫褴褛。从此之后,这几个流氓再也不敢去南歌子找麻烦。”
戎糸糸一时没有说话,半晌问道:“为什么?”
“因为歌子发过誓啊,尽自己的所能去保护每一个需要保护的女子。”
一回到蔟食,邓六儿就赶紧迎了上来,小声对老板娘说:“楼上有人找你。”
上了楼才发现来客竟然是钟鼓瑟,时隔将近两个月,钟鼓瑟再一次出现在蔟食的时候已经同上一次的悲愤截然不同,她坐在安室的一角,依旧用斗篷裹着自己浑身上下,整个人时不时神经兮兮的四下打量一番。
黎小五端来热茶的时候,老板娘已经劝她放下了斗篷,看到黎小五突然进来,她又猛地缩回了斗篷里去,但是就这么一撇之间,黎小五还是看到了她深深凹陷的眼睛和浓黑的眼圈,曾经饱满红润的脸庞也变得枯黄干瘦,乌漆油亮的头发变成了一团毫无生命的乱麻。钟鼓瑟闪烁着眼神,看黎小五跪坐下来,那双眼睛里曾经倒映着梨花和希望,也曾经燃烧着怒火和愤恨,而现在只有绝望和恐慌。
“你不要告诉他!”这是钟鼓瑟说的第一句话,她紧紧抓着老板娘的手:“我知道你一定认为我疯了,但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看到她哆哆嗦嗦的双手和干枯爆皮的嘴唇,黎小五将一碗热茶从桌子上缓缓推了过去,结果还是吓了钟鼓瑟一跳,她几乎本能的要蹦起来,看了看桌上的茶,像驱赶小动物一样摆着手:“有毒!走开,拿走,拿走!”
黎小五赶紧将茶杯拿远,钟鼓瑟这才再次抓住老板娘的手:“我知道,我就知道!他要杀我!”
老板娘忍着手都变了形的痛苦抓住了这句话里的关键词:“谁要杀你?”
“司马珏!”钟鼓瑟的眼睛很黑,里面尽是痛苦不堪:“我知道我没有证据,可是我感觉的到,我没有疯!我知道的,我是知道的!”
老板娘和黎小五对视了一样,两人挤眉弄眼的交流了一些只有彼此才能看懂的信息:
老板娘眉毛跳了跳:“要不要赶紧去找司马珏?”
黎小五耷拉下眼睛:“先听她说说再说。”
老板娘嘴角一抽:“她明显不正常了。”
黎小五舔了一下嘴唇:“你多套点话。”
老板娘笑着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不动声色的覆盖在钟鼓瑟的手上:“你知道些什么了?你别急,慢慢说。”
钟鼓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你信我?我就知道只有你还会相信我!今天稍早一些的时候,我们从醉花湾回家,半路他接到一封书信不得不先一步离开,我趁他走了以后就跳车跑了。”黎小五这才发现她的裙子被踩得脏乱不堪。“那些下人自然在后面追我,只不过恰好有一些人跑过来大喊什么龙王显灵了,把他们拦了一拦,我转进一条小巷,躲在里面好久好久,等没有人了才跑到你这里。”
这一段话除了说的有些急以外,并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思路清楚,口吃伶俐,老板娘也舒展了眉头继续问:“然后呢,你来找我光明正大的来就是了,何必这般偷偷摸摸?”
“不,我不能!”钟鼓瑟眼睛里的黑霾又出现了:“他看我看的死死的,平时不让我出门,家里的下人都听他的,我的几个陪嫁丫鬟都被他找了由头放了出去,连沈嬷嬷都调走了,我所能信任的人,平时一个都见不到。”
正说着,忽然旁边房间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钟鼓瑟像是被迎头重击了一下,马上站了起来,双臂伸在面前,像是要摸着声音走过去:“宝儿?我的孩子哭了?娘在这里,宝儿不哭。”老板娘看了黎小五一眼,“不对,不是宝儿,宝儿已经死了,宝儿不在这里,宝儿,你不要哭。”说完她回头看向老板娘眼中有了一份温柔:“抱歉,我的孩子哭了,打扰到你了。”抬起头看向那堵墙的时候又变回了那种迷茫的声音:“宝儿已经死了,你不是宝儿,宝儿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她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在安室里转起圈来,时不时用两种声音同自己交流着:“娘给你唱摇篮曲好不好,你不要哭。”
“你不是宝儿,我的宝儿已经死了。”
“宝儿睡觉觉,不要哭哦,娘一会儿带你去买糖。”
“不,不对,不是的,你已经死了,你为什么总要在我耳边哭?”
“小可爱,娘真的好爱好爱你哦,你的小脚丫露在外面冷不冷?”
“走开,都走开,你们不要过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里?还给我,都还给我!”
当司马珏白着脸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黎小五同老板娘二人同样白着脸蜷缩在屋子的一角,屋子里一片狼藉,在钟鼓瑟发狂的时候,她几乎将自己所能触碰到到所有东西都一股脑的摔在了地上,等她发泄结束后,她又一次抱起了那个看不见的孩子。
此刻屋子中间是抱着宝儿悠然散步的钟鼓瑟,或者说,是自以为正抱着宝儿的钟鼓瑟,她的表情和动作让黎小五想起了万季礼。
司马珏捡起钟鼓瑟掉在地上的斗篷,轻轻将她裹了起来:“给你们添麻烦了,一听说瑟瑟不见了,我赶紧来找,找来找去想起上次她发狂的时候就来过你们这里,果然,”他苦笑着说:“我太不称职了。”
“她……怎么了?”老板娘挣扎着问。
“瑟瑟……”司马珏低着头在钟鼓瑟的摇篮曲中斟酌着措辞:“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她是不是说我想杀她?”
老板娘反而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她也是这么给我说的,就好像我不是司马珏,而是另外一个人,”司马珏困惑的说,“明明就站在我的对面,却拉着我的手说司马珏要杀我,你救救我。”老板娘深切的点着头。“或许是木心上次害她害的太惨了,她现在觉得所有人都对她不怀好意。”司马珏的目光从桌子上仅剩的一只茶杯上划过,其他的杯盏早就变成了地上的碎片,看到他点头,黎小五也赶紧加入了点头的队伍。“给你们添麻烦了。”司马珏又看了看满地的碎片,想了想最后补充道。
看着司马珏搂着钟鼓瑟坐上马车而去,老板娘从窗台上收回了目光:“要是苏子朗有司马珏一半专情,”她从鼻子里发出了一个不屑的哼:“我就谢天谢地了。”